第53章 苟家青楼(四)

师娘一行人的到来吸引了楼内众人的注意。

师娘身着月白色云锦织金斗篷,斗篷边缘以墨狐裘滚边。

掀开斗篷,内里是海棠红织锦缎袄,领口、 袖口皆绣着金线缠枝莲纹,暗纹在走动间泛着柔光,尽显雍容。

腕间叠戴羊脂玉镯,指尖捻着鎏金手炉,炉身镂空雕着岁寒三友图,袅袅热气从缝隙间升腾,萦绕在周身。

下裙是烟霞紫马面裙,裙裾缀满珍珠璎珞,每走一步便轻响如环佩,裙上银线绣就的雪花图案,与窗外雪景相映成趣。

发间挽着牡丹髻,正中嵌一枚红宝石点翠头面,两侧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耳坠是冰裂纹翡翠配金丝缠就的蝴蝶,鬓边斜插一支羊脂玉梅花簪,花瓣上还点缀着细小的红珊瑚珠,宛如初绽的腊梅,既贵气又不失雅致。

这般装扮,将冬日的华贵与柔美融于一身,尽显师娘的端庄与威仪。

虽然师娘的天仙面容被斗篷遮挡,但她的极品身段还是让在场豪客墨者赞叹不绝,其中一个墨客更是看向师娘,折着扇子念道:“九曲廊下金步摇,珊瑚坠子压酥腰。风过湘裙先觉动,露凝荷袂自生娇。雪砌蟾宫一痕月,冰雕鹤项半截云。罗衣未解先销骨,锁骨潭中可贮星。素纨束得柳魂瘦,碧玉量来楚宫愁。掌上回风欺燕影,帐中弱水妒莺喉。莲踪蹴地生香屑,麝尘随步起烟绡。行经芍药花皆睡,立近藤萝蔓自绕。菱花镜里春山小,檀郎画眉笔尚悬。莫道罗敷肌骨重,巫峰一段在人间。哈哈,可惜不能一睹芳容。”众人纷纷喝彩。

师娘直接无视楼中众人的嬉闹,跟着周祥走上了楼,来到了一处上间前。

周祥推开房门,弯身于一侧,师娘则踏步进入房间。

里面已有一男一女在等候,师娘无视二人直接坐在梨花椅上,将斗篷取了下来。

周祥跟进来,关上房门说道:“夫人,这位是杜山杜帮主。”杜山之前见过师娘一面,不过那时师娘即将临盆,而这次杜山看到的是经过寒月诀修复身体后的师娘,顿觉眼前的师娘和他印象中的样子有所不同,两眼直直地盯着师娘看着,只觉得苟雄祖坟冒青烟了,能娶到师娘这样的绝色仙子。

“这个是欲仙楼老妈子,陈翠。”周祥指着旁边的胖女人说道。

“小的见过夫人,夫人真是天香国色,仙子下凡,小的这辈子见过的女子难以计数,没有哪个女子容貌能及夫人万一呀。”陈翠手舞足蹈地说着。

师娘没机会她,向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张口问道:“杜山。杜山?”杜山还痴痴地看着师娘,没反应过来。

周祥见状,赶紧走过去,拉着杜山的袖子,提醒道:“杜帮主。”杜山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本帮主在。”

“近来可有个叫秀秀的女孩被送进来?”杜山茫然的看着陈翠,说道:“老妈子,有吗?”

陈翠想了下,说道:“回夫人,有的有的。那个小丫头瘦不拉几的,也没什么客人喜欢,就让她给宾客们端茶送水了。”师娘看了一眼周祥。

“叫人把秀秀带过来。”秋月正色说道。

“好好,小的这就去。”陈翠赶紧退出去,心想:一个丫头都这么厉害,这苟夫人还得了。

师娘暼了眼杜山,冷声缓缓说道:“这青楼不是苟家的吗?你在此作何?”杜山看了看周祥,周祥赶紧回道:“回夫人,这青楼主要是杜帮主的海家帮和老爷出钱盖的。”

“那不算是苟家的?”师娘语气不善的说道。

“算,算,夫人,算苟家的。”周祥向杜山使了个眼色说道。

“那就好。杜山,这里不用你了,你以后不用来了。”师娘冷冷地说道。

杜山一听,愣了,喊道:“凭什么,我海家帮也出钱了,苟兄也说了,平时这欲仙楼我管。”师娘冷冷地看着他,一股强大的威压展开在杜山身边,周祥预感情况不妙,赶紧拉着杜山说道:“夫人,杜帮主一事激动,没恶意。小的这就送杜帮主出去,以后杜帮主就不来了。”

说完拉着杜山往屋外走去。杜山也感受了那股威压,但还是骂骂咧咧地被周祥拉到了欲仙楼门口。“老周,你们欺负我老杜啊。”

周祥赶忙说道:“哎哟,我的杜帮主啊,你不要命了,刚才要不是我拉着你,你现在可能非死即残哪。”看着杜山一副不相信的神态,周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杜帮主,你是不是忘了我家夫人的名号了。”

“凝霜仙子。”杜山回过神来,“老周,刚我一下子忘了这茬,还好你救我。”杜山感激地握着周祥的手,继续说道:“凝霜仙子出手这么狠吗?”

“我家夫人就对那些穷鬼贫民好,对待你我这样的,呵呵。”周祥回道。“行吧,欲仙楼我就不管了,那分成?”

“杜爷放心,海家帮的银子一分也不会少。”周祥应道。

“好,那杜某告辞了。”说罢杜山转头离开。

此时上间,陈翠已领着秀秀站在屋内。周老汉一看女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将秀秀抱在怀里。

“女儿啊,爹对不起你啊。”周老汉痛哭道。

秀秀似乎并没有像周老汉那样激动,反而劝慰道:“爹,女儿在这挺好的。这里又缓和,又有铜钱挣。”

周老汉听罢,错愕地看着秀秀,说:“这里是青楼,青楼能是什么好地方。跟爹回去。”

“爹,咱家还欠着苟老爷银子呢。女儿在这端茶送水,又不是皮肉生意。”秀秀说道。

“这…”一想到还欠着苟雄银子,周老汉也无奈。

“老伯,你放心吧,我会让人照看秀秀的。”师娘说道。

周老汉想了片刻,看看身上崭新的棉袄,对秀秀说道:“女儿,爹这身棉袄是夫人给的。夫人是好人,爹相信夫人。那你就在这做些活计吧。夫人,小的和秀秀出去交待会便回下河县,就不麻烦夫人了。”

“嗯。”师娘轻轻点了下头。

待周老汉和秀秀出门后,师娘对秋月点了下头,秋月便向陈翠说道:“把这欲仙楼的情况讲一下。”

陈翠回道:“小的禀夫人,这欲仙楼呀,把凉州原先几家青楼都并了,现有姑娘二百二十三个,大多琴棋书舞,样样精通,容貌尚可,当然跟夫人没法比。”

“有没有逼良为娼的?”师娘问道。

“那绝没有,有的是家道破败来的,有的是为口饭吃来的。咱这欲仙楼在凉州数一数二,哪需要逼良为娼呀。”陈翠颇感自豪地说道。

“这楼何时开的?”秋月问道。

“也没多久,开张也就一个月吧。”陈翠想了下说道。

“一个月?看来苟雄出了不少力。”师娘喝了口水,淡淡地说道。

“夫人,其实…”陈翠刚准备说话,便听到门外传来响亮的“嗙嗙嗙”拍门声。

“老妈子,开门,本员外听到你的声音了,是不是藏了什么新来的姑娘,开门给我瞧瞧。”

“哎呀,夫人,是李员外,可能喝多了,小的去把他赶走。”

陈翠走到门后,刚把门打开准备赶人,李员外便手持酒壶醉醺醺地撞了进来,一眼便看见坐在椅上的师娘。

“嘿嘿,你个老妈子,来了这么个倾国倾城地美妓不告诉本员外。”说完便直接扔掉酒壶冲向师娘。

“李老爷,等下。”陈翠吓得赶紧想去拉住李员外,师娘眉头微皱,轻轻抬起手,一股气劲便将李员外掀翻在地。

“你个臭婊子,敢打本员外。”李员外爬起身来,骂骂咧咧地吼道。陈翠听到李员外的骂声,吓得赶紧躲在一边。

房外的觥斛交错声、 嬉笑吵闹声、 丝竹管弦声将李员外的骂声淹没,但那“婊子”二字师娘却听得清清楚楚。

师娘放下手中的鎏金手炉,缓缓站起身,微微运转寒月真气将李员外吸过来举在空中。

李员外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无法呼吸,两条腿胡乱地踢蹬着,脸色逐渐变得通红。

陈翠赶紧小心劝道:“夫人,使不得啊使不得。”秋月也劝道:“夫人,息怒。”师娘固然不会因他一句骂话就杀人,否则一个念头间李员外已成尸体,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凝霜仙子岂是可以随意被人口出秽言的。

师娘手掌微摆,一阵气劲直接将李员外推出房门,丢下楼去,直接摔到了楼下的一张桌上,直把周围宾客惊得愣在原地。

不一会,楼下传来李员外的哀嚎声,陈翠很有眼色的让青楼打手将李员外丢了出去,并安抚好了正在寻欢作乐的客人。

周祥正在上楼,看到这一幕大致猜出了事由,对着一并上来的陈翠说:“看到了?知道为什么不能惹夫人了吧?”陈翠赶忙点头,她哪见过师娘这种修为的高人。

“小翠、 金花和莺儿叫过来。”秋月对陈翠说道。

“是是。”陈翠出门让一个丫头去叫人,不一会三个女子便低着头走进了房间。

金花是亲眼见过师娘本事的,其余二人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了,因此三人战战兢兢地进来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不知道师娘把她们叫来的用意,以为师娘是记恨她们勾搭苟雄。

师娘看到金花,想起自己去欢喜楼教训苟雄那晚,回府后自己不知怎的,竟一时和眼前跪着的金花比试女子容颜,还被苟雄趁机引导做了羞辱之事,内心一阵自嘲:本阁也难免孕傻之态。

“起来吧。”师娘平淡地说道,三人小心谨慎地低着头站起身。

“抬起头来。”三人齐齐地看向师娘,顿觉自己在师娘面前,仿佛丑鸭之于凤凰,心知要不是师娘心性过于强势,苟雄怕是一眼都不会瞧自己三人。

“苟雄和尔等之事,本阁没有兴趣知道。让尔等过来,主要为和你二人约法三章。”师娘看向小翠和金花,“其一,你二人既已从了苟雄,不可再侍奉他人;其儿,你三人若有一日不慎身患妇人病,须自行远离苟雄;其三,不可为苟雄诞下子嗣。以上本阁已训知苟雄,尔等可知晓?”

“小的知道。”三人齐刷刷回答。

“尔等若想从良嫁人,亦可自离。”说罢便让三人离去。

“今后秋月便替本阁打理此楼。”师娘说道。

“夫人,这…这是否要跟老爷商议一下,毕竟经商之事。”周祥小心说道。

“嗯?”师娘语气微抬。

周祥识趣地对陈翠说:“今后秋月做主,你有事禀告秋月。”

“是是,周爷。”陈翠应道。

师娘看差不多了,便和秋月周祥下楼离开。

楼下宾客看到师娘一行人下楼,没有人再敢大声向师娘嘻闹,连来时作诗的墨客也蜷身缩首,都知道眼前这个带着斗篷的完美身材女子是不可招惹的,否则下场就和刚刚的李员外一样。

秋月招呼上周老汉,顺便塞了点银子给父女二人,便带着他离开了欲仙楼。

马车上。

“秋月,可知我为何要此楼?”师娘轻声问道。

“秋月猜夫人一是怕老爷会做强抢民女、 逼良为娼的事,二是,噗,二是夫人想掌握一笔老爷的财源。”秋月笑着回道。

“非也,此皆次要原因。食藿悬鹄也好,镂簋朱绂也罢,终究槐南一梦。我想让你依托欲仙楼,帮我打探讯息。”

“夫人!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蒙夫人抬爱,才有今日。夫人有命,秋月肝脑涂地,绝无后悔。但打探讯息之事,秋月不会,怕耽误夫人大事。”秋月赶忙说道,她怎么也没想到师娘会有这个想法。

“唉,其实我也不擅长。”师娘轻说了声,想起了我。

的确,我在打探情报方面却有一手,以前都是我先去打探情报汇报给师娘,师娘再以此做判断。

“秋月,慢慢来吧。你知我不喜与人交道,因此自嫁入苟府后,大部时光在府里看书修炼。但没有讯报,我也是夜半临深池,如坠云雾中。苟雄此前一直背着我先斩后奏,我不喜如此。”

“夫人,秋月知晓,秋月尽量。”秋月明白师娘之前多次被苟雄和周祥瞒着,最后被逼的为了孩子不得不善后。

“可惜你不是学武之才,否则本阁可以教你寒月诀。”师娘颇为惋惜地说道。

秋月知道师娘此话所包含的意义,当即跪在马车轿板上,感激地说道:“秋月不敢奢望学习夫人的神功,能为夫人办事,秋月已是感激之至。”

师娘点点头,“你先私下试着做吧。”师娘掀开轿帘看向外面,“朔风卷雪蔽穹苍,羁客寒庐意彷徨。无讯难知千里事,凭栏空叹五更霜。孤灯照壁愁心满,冻砚凝冰墨韵凉。欲借飞鸿传尺素,云途阻绝泪沾裳。”师娘轻声吟完,默默地想着:埙儿,你怎么样了?

———

是夜,苟府仙子阁。

苟雄早早地穿个亵衣亵裤侧躺在拔步床上,浓眉斜横生,一道伤疤蜿蜒入鬓,割裂了原本方正的眉骨。

阔口厚唇咧笑,露出参差犬齿,仿佛荒野里的苍狼。

面膛黝黑如铜铁,颧骨处布满粗粝的痘痕,倒衬得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格外锐利。

如野兽般的宽重躯体,双臂肌肉虬结如古树盘根,暴起的青筋仿佛蛰伏的虬龙,这般形貌实无半分风雅。

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穿着细纱的仙女,心里美滋滋地意淫着:怎么想老子怎么牛逼,居然把凝霜仙子搞到手当娘子给老子生儿子,嘿嘿。

师娘余光暼到苟雄在那歪嘴坏笑,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正准备卸下头饰,苟雄说道:“娘子,我来。”

师娘听到苟雄的主动请缨,便将已抬起的素手放了下来。

苟雄跳下床,大步走到师娘身后,两手放在师娘的玉肩上,说道:“嘿,娘子,我来帮你。”

说罢,一根粗壮的指尖拂过师娘鬓边的珍珠步摇,鎏金缠枝纹的钗头还凝着刚刚洗漱的余温,随着动作轻晃,在师娘颈侧投下细碎的影。

“夫人真美,凝霜仙子真美,嘿嘿。”苟雄话音未落,已将点翠凤钗轻巧取下,师娘乌发便如瀑倾泻。

苟雄指腹不经意间掠过师娘耳后微微泛红的肌肤,感受着那比丝绸还滑的触感。

珍珠花钿坠落在妆奁里,发出清越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最后一支银蝶簪落地时,窗外的雪忽然下得紧了。

师娘望着铜镜里苟雄专注的眉眼,看着那一张被自己留下的剑疤雕凿的粗陋面容,实在难以言说,心中暗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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