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万宝斋案(二)

我和林少飞将马远远的栓住,来到一个较大的村子中。

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一片破败之地。

这里房屋破旧,街道狭窄,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

林少飞指了指远处的一间破旧小院,轻声说道:“就是那个院子。”

“我们悄悄上去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院子,仔细查看后发现里面没人,说道:“所料不差,还是得守着。不清楚院内情况,我们不宜直接进去。”

“我们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林少飞说道。

“那些乞丐里不知道有没有丹欲教的眼线,我们避开他们。”我提醒道。

我和林少飞绕开人堆,找到了一个离院子不远的土坑,两人躲了进去。

“赵大侠,你说我们得等多久?”

“离赵元德死已经过去八九天了,或许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碰碰运气了,只要抓住一个舌头就有希望。”我说道。

“赵大侠,你似乎很了解丹欲教,比我这个九信司分舵副舵主都清楚。”林少飞说道。

“我和丹欲教有仇,因此一直想向其复仇。”我说道。还好我们带了些干粮,二人就在土坑中轮流守着。

过了两三日,“赵大侠,赵大侠,醒醒,来人了。”林少飞推了推我说道,我赶忙提起精神,观察着院内,见有三人蒙着面趁着夜色溜进了院内。

“走,上去看看。小心别被歹人发现。”我提醒着林少飞,我估摸他虽然是副舵主,但囿于年纪,临敌经验肯定不如我。

我在前面引路,翻墙进入了院内,蹑手蹑脚地趴在窗户上,向屋内望去。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三人正商量着什么。

“副统领,今夜急匆匆唤我二人来何事?”一个蒙面人问道。

“统领和我商议,虽然赵元德这个叛徒被统领清除了,但我们最后一批货还在靠他弟弟赵元彬在路上送着。离到达雍州还有两个月左右路程,决不能让他知道赵元德的死讯。”蒙面副统领说道。

“这个赵元德也是不知死活,统领都书信警告他了,他还不知趣,逼得统领杀了他。”

“毕竟是兰朝人。”两个应该是手下的蒙面人说道。

“赵元德夫人差人给赵元彬送的报丧信被统领派人截住了,但统领以防万一,不希望再有信从万宝斋送出,因此。”副统领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统领是说,屠了万宝斋?”一个蒙面人细声确认道。

“只要最后一批货到了,赵元彬就没用了。要不是要仗着他过关卡,何必要依靠万宝斋。”副统领说道。

“那我们何时动手?”

“明晚。我看这两日官差已经撤走了,所以要尽快动手。官府一时想不到其中缘由,等这帮当官的想起来了,咱们货早就到雍州了。哈哈。”副统领说道。

我偷听完三人对话,对赵元德的死因已然清楚,但对于他们为何非要置赵元德于死地却仍不明白。

副统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递给了两个蒙面手下。

手下接过布袋,打开看了下。

“将消尸粉分下去,我要整个万宝斋消失。”副统领狠狠地说道。

“副统领高明,人都不见了,官府想搞清都要费些时日。这么多消尸粉,看来这次丹欲教真是出力不少哪!”

我一听消尸粉,怒意瞬间涌上心头,我已经知道了爹当年就是被黄钰一伙用消尸粉弄得尸骨无存,这么多年未见此阴毒之物,没想到今日这些歹人竟想用此物让万宝斋人全部消失。

“啊。”一阵痛苦忽然袭来,我捂着胸口,眉头拧成一条线。

五则偏偏此时又开始来压制我,而我丹田中的耀阳真气也同时不受控制地出来抵抗,修为开始波动起来,带来的痛苦让我全身颤抖起来。

“赵大侠,你怎么了?”林少飞关切地问道。

“谁在外面?”副统领察觉到外面有动静,大喝一声,和两个蒙面手下冲了出来。我们知道已经暴露,索性不再隐藏,从墙后走了出来。

“能在这儿候着,想必二位是九信司的人。九信司果然厉害,能查出这儿。”副统领试探说道。

“别废话,我们是谁跟你没关系。”林少飞说道,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好,二位既然听到了,就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上,干掉他们。”副统领命令道。

我深知此刻我和林少飞性命攸关,这该死的五则压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

我强忍着五脏六腑巨大的痛苦,对林少飞说道:“林兄,我需要调息一下,请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好。”林少飞知道事态严重,坚毅地点了下头。

三名黑衣人呈三角阵型,将我与林少飞困在中央。

黑色面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盯着猎物。

副统领突然低喝一声,手中锁链如灵蛇般飞射而出,直取林少飞咽喉。

林少飞反应也极快,侧身闪避,锁链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还未等他站稳,另外两名黑衣人同时发动攻击,锁链从不同方向袭来,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林少飞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长剑舞出朵朵剑花,试图破开这张“铁网”。

然而,黑衣人配合默契,锁链不断变换轨迹,将他的退路封死。

林少飞在空中一个旋身,剑尖挑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的手腕,却被对方轻易避开,锁链反而缠住了他的剑身。

“不好!”林少飞心中一惊,运力试图夺回长剑,却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锁链传来,手臂瞬间发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在耀阳真气自发与五则对抗的同时,分出一股内力击了出去。

“轰!”气劲与锁链相撞,爆发出一声巨响,强大的气浪将周围的尘土都震得倒飞而回。

此时一股粉色的毒雾从副统领衣袖中弥漫开来,笼罩在我们五人身边。“朱幽?”我说道。

“不错。”副统领拿出解药分于其余二人,“你知道的挺多,更不能留你。”

“赵大侠!”林少飞大喊道,他已知道朱幽的厉害,一刻之内没有解药我二人必死无疑。

他已看出我此刻内力紊乱,连躲开毒雾的气力恐怕都没有。

“站到我后面,调息,尽量多撑一会。”我艰难地说着话,林少飞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决绝坚定的眼神,遂不再多说什么,站到我身后边调息边防备。

“你这个人,长的虽然奇丑无比,但还算义气。”副统领嘲笑道:“可惜自找死路。”朱幽之毒带来的窒息感和周身原本的痛苦让我再也忍受不了,那股已久未出现的死亡气息将我周天运转的内力搅动失控,在体内形成狂暴的漩涡。

我胸口剧烈起伏,甚至能清晰听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翻涌的气劲不断冲击丹田,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在五脏六腑间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林。。林舵主,我一旦失去理智,快。。快跑。”我最后提醒了林少飞,便跪倒在地,双膝直接跪在碎石上,但疼痛却远不及体内撕裂般的剧痛。

我浑身青筋暴起,肌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眼球布满血丝,意识逐渐被痛苦蚕食,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指甲在地面划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渐渐的,耀阳神功这次几乎完全转化成了死亡之力,甚至五则都在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压制。

我眼前不断浮现着失去爹娘、 师娘嫁人、 杀死上官怜儿这些让我不愿想起的泣血画面。

我感觉到自己神识被死亡气息渐渐侵蚀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来。

副统领三人惊恐地看着忽然浑身包裹着橙色光晕的我慢慢站起来,双目空洞却又狠毒地瞪着他们,瞳孔已被橙色黄团熏染。

“不好”,副统领大喊一声,迅速后撤,将两个手下暴露下前面,两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股从未见过的萧瑟残忍内劲绞杀。

“好可怕的修为。”副统领劫后余生地说道,“不知道这人还会怎样,不宜久留。”想罢,他捡起装着消尸粉的布袋便迅速远遁。

眼前再无他人,喷薄的死亡气息渐渐平复,我渐渐有了一丝理智,在昏迷前我似乎看到林少飞跑回眼前,“破腹,取解药。”说完最后一句,我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

“天雪阁。”我抬头看见了夜色中那熟悉的牌匾,雪幕自天际垂落,将整座天雪阁裹进银白的仙境。

琉璃瓦上积着蓬松的雪,檐角冰棱垂落成水晶帘幕,寒风吹过,相互碰撞出清越的叮咚声,恍若仙人拨弄的玉磬。

回廊蜿蜒如白蛇,栏杆覆着薄雪,踩上去便留下清晰的足印,没几步又被新雪覆盖。

远处石台被冰雕般的雪浪包裹,栏杆上凝结的霜花呈现出六角形的精致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无数星辰坠落人间。

阁前的寒梅树最是倔强,虬曲的枝干刺破雪幕,枝头绽放的红梅半掩在雪絮中,暗香裹着冷冽的雪气,沁人心脾。

偶尔有积雪从梅枝滑落,正巧坠入树下的青瓷水缸,惊碎满缸月影,涟漪荡开时,才惊觉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竟藏着未结冰的活水。

后山的竹林最是静谧,雪压竹枝,形成一道天然的雪廊。

竹竿不堪重负时,便会突然抖落一团雪雾,纷纷扬扬间,竹叶的墨绿与雪的纯白相互映衬,宛如一幅会流动的水墨长卷。

山涧早被冰雪封冻,却仍能听见冰层下潺潺的水流声,在寂静中跃动。

夜幕中整座天雪阁更添几分神秘。

暖阁窗棂透出昏黄的光晕,将飘落的雪花染成金色,远远望去,像是无数流萤在雪中起舞。

而阁楼顶端,积雪在夜风中翻卷,与天际的银河遥相呼应,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星。

似乎听见我的屋内有欢声笑语,我缓缓地靠近自己的卧房,里面传来了师姐的声音。

推开门,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眉眼。

“埙儿来了。来,山下刘大娘给我们送了些包子,清澜刚拿过来,趁热来尝尝刘大娘手艺。”师娘微笑着对我说道,包子碰到掌心的热感真实得可怕。

“别只顾着发呆了,快吃吧。”师娘用指尖点了点我额头,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原来是师姐刚刚出去给我拿了件新的冬衣,发间红梅还沾着雪粒。

我接过冬衣时手指微微发颤,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埙儿,好好地哭什么。”师娘轻轻地说道。

我擦了擦眼泪,说道:“师娘,你一直在山上吗?”

“师弟,你是不是睡傻了,我们当然一直在山上了。”师姐莫名地看着我,“你怎么了,真是奇怪。”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们了,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恶梦。”我边啃着包子边说道。

“应该是修炼累了吧。”师娘柔和地看着我。

我双眼湿润地看向师娘,师娘一袭月白广袖流仙裙,三千青丝自然地披在身后垂至细腰,几缕碎发垂落,更添几分清韵。

面容仿佛被雪色浸润过,肌肤胜雪,透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眉若远山含黛,眼眸澄澈如寒潭映月,眼尾微微上挑,却无半分媚态,更显清冷疏离。

琼鼻小巧精致,唇色似初绽的红梅,不点而朱,唇角微微上扬,似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耳垂上悬着一对冰晶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脖颈处露出一截白皙肌肤,在雪色映衬下,宛如被月光浸染的玉竹,而那一块师父相送的玉佩彷佛玉竹上的精灵,相得益彰。

最动人的是师娘周身散发的气质,如寒梅般清冷孤傲,又似春水般温柔纯净。

当她抬眸凝视时,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人不敢亵渎,又忍不住沉沦。

举手投足间,既有仙子般的出尘脱俗,又带着仙女俯生的温婉,恰似雪落人间,清绝而温柔。

这是我记忆中最熟悉的师娘,不惹一丝人间杂质的绝世仙子。

直到深夜降临,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织出银网。

我独自坐在卧房前的台阶上,寒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当声里。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想什么?”师娘披着鹤氅在我身边坐下,发间玉簪映着月光,“可是有心事?”

我喉头哽咽,想说江湖人心险恶,想说灭门之仇未报,想说在我的恶梦中师娘嫁给了苟雄,给他生孩子,却终究只是摇头。

她轻叹一声,将手炉塞进我怀里,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

忽然子时梆子响过三回,我发现四周开始摇晃,而一旁师娘的身影逐渐透明,整个天雪阁都如散沙般从指缝间流逝,“师娘,师娘”,最后残存的画面里,师娘伸手替我理了理凌乱的鬓角,轻声说:“照顾好自己。”

———

“师娘”,我惊坐起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傲陨剑靠在一侧,“果然是场梦”。

远处传来打更声,惊起檐下寒鸦。

我用手指下意识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师娘手炉的温度。

月光从屋顶漏进来,落在斑驳的地面,恍惚间竟与梦里的月光重叠。“赵大侠,你醒了。”林少飞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是林舵主,这是哪?”我问道。

“还是在暗翼据点所在的村子里,那天你昏迷了,给你喂了解药后我便就近借宿。”林少飞说道,“赵大侠,那晚你最后怎么了,看起来十分可怕。”

“走火入魔了,我修炼的内功偶尔会走火入魔。”我只能编个谎言说道。“那赵大侠应多小心。”林少飞说道。

“你中了朱幽,现在如何了?”我问道。

“无碍了,幸好服用解药及时。本舵主还是第一次破腹取药。”林少飞想想还有些瘆人。

“要派人保护万宝斋的人。”我想起来赶紧说道。

“赵大侠放心,我已找了一个村民替我去告知张豪。”林少飞说道,“我也找人去付州府告知舵主实情,请舵主上报给顾司首。不过我估计,那个副统领逃走了,我们即使拦住赵元彬,货物应该也已经被掉包了。”

“尽力而为吧。这个武森看来威胁很大,付州九信司要费心了。”我说道。“赵大侠放心,我们自当全力对付。”林少飞说道。

“还有些疑惑一时难以解开了,那个刘希是谁,赵元德能将他和武森写在一起,定是重要人物。”我说道。

“是的。且这些所谓的货物运到雍州所谓何事,我们还不知。”林少飞眉头紧说说道。

“我总觉得他们在预谋一个阴谋,只能有劳林舵主和九信司去一查究竟了。”我殷切地说道。

“林某自当尽力。”林少飞坚定的说道。“天亮在下就和林舵主告辞了,在下还有其他事须先行一步。”我说道。

“赵大侠今后若有需林某的地方,林某定当竭尽全力。”林少飞抱拳作揖道。

“林舵主不必如此,赵篪乃一江湖野人。”我赶紧扶起他。

“林某不打搅赵大侠休息了。”林少飞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我和林少飞分别后,继续向明京出发,幸好昏迷时我的伪装没有卸掉,我庆幸道。

好书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