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坐在后座,车窗外的夕阳将浅水湾染成一片金红,海浪轻拍着岸边。
阿彪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阿彪,”温梨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那个林雅琴……是不是经常来找二哥?”
阿彪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干笑两声:“大小姐,这……老大私事我不清楚。”
温梨咬了咬唇,心里酸溜溜的。
这个林雅琴就是那晚在翡翠皇宫被二哥压在身下操干的台湾模特,身材火辣,声音娇媚,连喘息都带着勾人的调调。
“她是不是……经常来别墅?”温梨又问,声音更低了。
阿彪额头冒汗,支支吾吾:“偶尔……偶尔吧。”
温梨胸口一闷,偶尔?那就是来过不止一次了?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沙滩上,林雅琴挽着二哥的手臂,红唇几乎贴在他耳边说话的样子,心里那股酸意更浓了。
“阿彪,”她眯起眼,声音甜得发腻,“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阿彪后背一凉:“大小姐您说……”
“以后二哥要是带女人回来,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温梨凑近前座,压低声音,“尤其是那个林雅琴。”
阿彪手一抖,车子差点打滑:“这、这不行啊!老大知道了会宰了我的!”
温梨眨了眨眼,突然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哭腔:“那我现在就告诉二哥,说你刚才在车上摸我大腿……”
“大小姐!”阿彪吓得差点踩刹车,脸都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温梨吸了吸鼻子,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那你答不答应?”
阿彪欲哭无泪,只能点头:“……我尽量。”
温梨这才满意地靠回座椅,嘴角悄悄翘起。
温梨哼着小曲推开房门,夕阳的余晖透过蕾丝窗帘洒在梳妆台上。
她脱下从林宝琼那儿借来的牛仔短裙和抹胸上衣,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深处,要是被三哥看见她穿成这样,肯定又要训人了。
她换上一条淡粉色的棉布连衣裙,领口缀着细小的珍珠扣,是大哥上个月从巴黎给她带回来的。
温梨对着穿衣镜转了个圈,裙摆轻轻扬起,露出纤细的小腿。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二哥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荤话,耳根一热,赶紧把裙摆压平。
叩叩——
阿梨?六姨太方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揶揄,换好衣服没?下来吃晚饭了。
温梨慌忙把换下的衣物塞进抽屉:来、来了!
餐厅里只摆了四副碗筷,福伯正指挥女佣端上炖得奶白的鲫鱼汤,见温梨探头探脑的样子,笑着解释:老爷在医院,大少爷说有事不回来吃,三少爷去澳门了,五少爷说晚点回来。
温梨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她本来还想找机会问问大哥曼谷的事……
发什么呆?方韵夹了块白切鸡到她碗里,红指甲在灯光下泛着珠光,下午去哪玩了?回来时笑得那么开心。
温梨低头扒饭,含混道:就…去找宝琼了。
方韵优雅地抿了口红酒:林家那丫头最近愁眉不展的,听说她父亲在立法局遇到些麻烦。
她突然凑近,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我们阿梨今天这么开心…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
陈家那个二世祖?
才不是!温梨差点被米饭呛到。
那就是…方韵涂着丹蔻的手指轻点桌面,有了我们不知道的意中人?
温梨耳根发烫,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她眼前浮现裴司在夕阳下赤裸上身的轮廓,还有他深邃的眼神。
没有啦…她声音越来越小,睫毛轻颤着垂下。
方韵意味深长地笑了,没再追问。饭后温梨逃也似的跑回房间,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一个激灵爬起来。
喂?她气息不稳地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林宝琼带着哭腔的声音:阿梨…我爸爸他…
温梨心头一紧。宝琼的父亲林议员向来清廉正直,最近却深陷受贿丑闻。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半,三哥温景琛不正是在澳门?
别急,她压低声音,我三哥在澳门认识不少人,我让他…
不用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温景琛低沉的嗓音,背景音里隐约有钢琴声,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温梨一愣:三哥?你和宝琼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她在我车上。温景琛的声音罕见地柔和,明天送她回香港。
挂断电话,温梨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三哥脾气一向不太好,但他对宝琼…好像不太一样?
温梨躺下翻了个身,丝绸被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窗外传来庭院里蟋蟀的鸣叫,衬得夜色愈发寂静。
她盯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思绪纷乱。三哥和宝琼……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那晚在庭院里看到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那是上个月的一个雨夜,她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无意间瞥见三哥和六姨太站在庭院里。
六姨太穿着旗袍,雨水打湿了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三哥背对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温梨还是捕捉到了几个零碎的词。
温梨猛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六姨太方韵是父亲七年前从戏院带回来的,据说以前是戏院的坤伶。
她一直以为六姨太只是爱慕虚荣,可那晚三哥的语气……分明就是在谈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床头柜上的座钟指向十一点,温梨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月光下,庭院里的玫瑰花架投下斑驳的阴影。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温梨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入。
车门打开,大哥温慕云迈步下车,金丝眼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抬头看了眼她的窗口。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在她房门外停住。温梨屏住呼吸,听见大哥温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阿梨,还没睡?
马、马上睡了。她声音发紧。
明天去医院看爹地,记得早起。脚步声渐渐远去。
温梨长舒一口气,却听见楼下又传来引擎声。她再次掀开窗帘,看见大哥的车竟然掉头驶离了公馆。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
夜色如墨,温梨蜷缩在床上,第一次觉得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宅子如此陌生。父亲病重,大哥行踪诡秘,三哥和六姨太暗通款曲…
温梨的睫毛轻轻颤动,最终在朦胧的月光中缓缓合上。窗外,一只夜莺在花丛中发出几声清啼,又很快归于寂静。
她的梦境支离破碎。
先是梦见自己站在翡翠皇宫的走廊上,听见包厢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呻吟。
推开门,却看见林雅琴穿着那件红色比基尼,正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扭动。
那男人抬起头,赫然是裴司。
场景突然转换到医院的白色走廊,爹地躺在病床上咳血,六姨太方韵的抓着三哥温景琛的手臂,两人在病房外低声争执。
她听见菲律宾、账本几个零碎的词,想靠近听清,却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嘴拖进黑暗。
唔……温梨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睡衣被冷汗浸湿,贴在单薄的背上。
最后她梦见自己站在浅水湾的沙滩上,温慕云背对着她走向大海。
她拼命呼喊,他却头也不回。
海浪突然变成血红色,一具穿着白西装的浮尸被冲上岸,是何少霆那张惨白的脸,眼睛却睁着,直勾勾盯着她……
啊温梨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窗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花园里的洒水器开始运转,水珠溅在窗玻璃上。
床头的闹钟显示清晨六点二十分。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赤脚下床拉开窗帘。晨雾中的温公馆静谧如常,园丁老陈正推着剪草机在草坪上忙碌。
温梨深吸一口气,今天要去医院陪爹地。
养和医院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声。
温梨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温正义正靠在床头看报纸,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报纸,脸上堆起笑:阿梨来啦?
爹地。温梨小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药?
温正义笑着拍拍她的手:吃了吃了,林医生开的药,一顿不落。
他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些,但眼下的青黑依旧明显,瘦削的手背上满是针眼。
温梨鼻子一酸,赶紧低头从包里拿出保温盒:我让厨房炖了雪梨汤,润肺的,爹地喝一点?
温正义接过碗,突然问道:在曼谷玩得开心吗?
温梨盛汤的手一顿,裴司说温家想拿她跟何家联姻,带她去曼谷也有温正义的意思。
开、开心……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盒边缘。
温正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皱:怎么?
阿司没带你去玩?
不等她回答,老人家已经沉下脸,这小子,我特意让他带你去玩,他就这么敷衍了事?
不是的!温梨急忙摇头,二哥他……带我去水上市场了,还、还看了表演…..
温正义哼了一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温梨慌忙放下碗,轻拍他的背。老人摆摆手,喘匀了气才道:阿司这孩子……从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温梨动作一顿。
几岁就被人卖到泰国打黑拳,一场比赛就值两包方便面的钱。温正义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肋骨断了三根还被人逼着上场,差点死在擂台上……
后来跟了洪三金,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
温正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阿梨,你二哥性子冷,但心里是疼你的。
这次带你去曼谷,也是我的意思……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何家那边,总得有人去周旋。
温梨猛地抬头,心脏狂跳。爹地这话……是在暗示联姻的事?
爹地!她急得眼眶发红,我不想嫁——
咳咳咳!温正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都厉害,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温梨慌了神,连忙按铃叫医生。
一阵忙乱后,林医生给温正义打了针镇定剂。老人昏昏沉沉地睡去前,还拉着温梨的手含混道:阿司他……不容易……你多体谅……
温梨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爹地瘦削的身影,眼泪漱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