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畅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把我给问懵了。
做为南城首屈一指的建工集团,薪酬高、待遇好,多少人抢破了头想进去,要不是同学老婆在里面做人力资源部总经理,以妻子的学历条件,连面试的机会都不会有。
妻子也知道弄她进去费了多大劲,所以态度认真、工作努力,不想给人家丢脸,没想到这才如愿以偿升为内刊主编没多久,就出乎意料的突然提出了辞职,难怪谢畅会这么着急。
“我不知道啊,她没跟我说。”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没跟你说?”
“确实没跟我说,她是以什么原因提的辞职?”
“个人原因!我找她谈了,她说是太累了想休息休息,准备调理好身体备孕。”
“她是这么说的?”
“嗯,但是我想真正的原因咱们都心知肚明,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她提出了离婚?”
“咳,确实提过。”
“她没同意?”
“对。”
“那你呢,什么打算?”
“我今天已经咨询过离婚律师,打算年后开始处理这件事。”
“嗯……”谢畅沈吟少许,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孟海,离不离婚是你们的私事,我不好介入。不过,黄茹辞职关系到企宣部的人员安排和工作计划,刚才新上任的企宣部老总专门为这件事来找过我,毕竟黄茹当初进入集团是由我亲自安排的,出现问题肯定要找我。为了别让我在领导和同事们面前难做,你最好回去劝劝她,让她先不要这么急着辞职,等企宣部找到合适的接替人手再说。”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到头来还被搞得里外不是人,换谁心里都不高兴。
我爽快答应下来:“行,我晚上回去跟她说说。”
谢畅似乎不放心,结束通话前再次叮嘱了一句:“你跟她好好说,态度尽量好点,别急赤白脸的。”
“知道了,放心吧。”
挂断电话后,思绪一时有些纷乱,心情也有些复杂。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妻子究竟有多么喜爱现在这份工作,更何况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终于坐上了主编的位置,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此时却突然提出辞职,不知道她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心理挣扎才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忽然想起今早从次卧出来,不经意和妻子目光相碰,她那双微亮之后瞬即黯淡下去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小心和胆怯,让我此刻感到心脏阵阵抽痛,就像是被一只粗砺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难以呼吸。
“妈的!”我重重拍了下方向盘,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谁。
回到公司,我打了两个电话咨询了下行业人士,然后让财务去银行取了30万现金。
四点多,收到胥彪发来的情况通报,宋啸中午离开工地和一个男人吃了顿饭,我从长焦镜头拍到的照片里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放在我桌上的那份财务报表的公司主人蒋奇胜。
我给胥彪下达了新的任务,以后再发现宋啸和蒋奇胜见面,尽量搞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胥彪在电话里的语气有点犯难,说是除非提前知道他们约在哪里吃饭才好预先做布置,否则很难办。
我让他自己想办法,需要加钱就吱声,听我这么一说,胥彪说可以想办法在宋啸和蒋奇胜的车里装上窃听设备,如果是实时接听的那种,费用会比较贵,我问了价钱,让他多准备一套,然后直接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看着照片里宋啸那张令人生憎的脸,忽然心里一动,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皱眉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头绪,只能暂时搁置等想起来再说,为避免自己忘了有这回事,还写了一张便利贴粘在电脑屏幕下面。
黄菲敲门进来,一脸严肃的站在办公桌前,以助理身份汇报当日完成工作事项。
看着她目不斜视盯着手上记事本一副认真的清冷模样,我有些头疼,有些事情心里清楚无法明说,说出来就不好相处了,只能继续装糊涂。
我问伍超入职手续办完没有,她回答说已经办完了,顿了下,又说今晚想请他吃饭,毕竟是同学,而且是她从大老远叫过来的,于情于理应该请吃顿饭,她已经给妻子打过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
她请同学吃饭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向我解释这么多,似乎是怕我误会,好笑的是她还要装出随意顺口的语气。
看出来她很想让我参加,我说晚上还有事,又问她知不知道妻子辞职的事情,她听了之后脸上刻意维持的清冷顿时破碎,表现的非常惊讶,我让她如果妻子不说就暂时装作不知道。
然后又问她驾照拿到没有,她说已经收到短信通知,明天就能收到,我点了点头,让她今天把手上事情做完,明天开始陪妻子去采购年货。
往年都是我和妻子一起去采购要带回老家带的礼物,今年这种情况,只能让黄菲陪她去了,还好黄菲及时拿到了驾证,要不然还真不方便。
说完事情也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我叮嘱黄菲晚上最好不要喝酒,黄菲脸色微红点头答应。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差点撞到人,惊出来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吓跑了脑袋里纷繁杂乱的诸多念头,更意识到自己近期的状态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否则迟早会出现问题。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突然打进来的一个电话,却再度让我想要平静下来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
来电显示是“崔湜”,这是宋啸打来的电话。
如果这时候旁边副驾驶位有人,一定会被我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吓倒。
那是万年寒冰般的阴冷表情,那是锐利如剑的刺目眼神,充满杀机和危险。
默了默,我接通电话“喂”了一声,声音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
“孟总,是我,宋啸。”
我能听出来他的语气里刻意表现出来的从容和自然,只是微微发颤的尾音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原来是宋经理,没想到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说吧,什么事。”
“晚上有空吗,咱们见面聊聊吧。”
“不好意思,晚上已经有安排。”
“那……明天,明天晚上应该有时间吧。”
“我想问下,你见面想跟我聊什么?”
“呵呵,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黄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等见面就知道了。这样吧,等下我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你收到我发给你的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见我。”
宋啸说完后立刻挂断电话,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没过多久,手机滴了一声,微信出现申请加好友的提示消息,我按下通过,微信名为摘星人很快发来一条视频。
我没有点开观看,双手握着方向盘攥出了吱吱咯咯的声音。
小尹上车以后有些紧张和拘谨,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恶劣情绪,我深呼吸稍微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然后语气温和的问她具体地址,设好导航后汇入了拥挤的晚高峰车流。
小郑和小尹租住在城市西部的城中村,四楼,一房一厅,是漂泊在外的两个年轻人在这个钢筋水泥丛林里赖以栖身的家。
家是一个温暖的字眼,温暖的程度和房子大小以及奢简无关。
在没有买几百平方的大平层以前,我和妻子住在二房一厅的老旧小区房,幸福的味道溢满整个楼层。
后来搬到现在的房子,两个人住几百平的房子,除了空间大点,并没有感觉到和以前有太大的区别,还是一样的充实和温馨。
但是最近几天我却感觉到有些空旷和冷清,那种家的味道忽然消失了,只剩下拼花大理石地板、高档定制家具、知名品牌电器这些冷冰冰没有情感的存在。
小郑看到我手足无措,紧张之中带着害怕,愣怔站在那里连招呼都忘了打。
我把手里拎的纸袋放在茶几上,给小尹转了五百块钱,让她去楼下打包几个菜上来,小尹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收我的钱,拿着手机出去关上门,把屋里的空间留给了我们。
“坐下说吧。”我就像是来到了自已家里一样,径直坐到沙发上,对站在那里的小郑淡淡道。
小郑喉咙滚动咽了咽,脸上挤出强笑:“孟……孟哥,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要回家开一个摄相馆,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房租、装修还有电脑和摄影器材,再算上前期流动资金什么的,总共算下来差不多要25、6万,你还要结婚,小林给你的20万肯定远远不够,这个袋子里有30万,应该可以减轻你一部分压力。”
“……”小郑脸色狂变,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的双眼:“30万,把你知道的所有一切告诉我。”
“孟哥,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小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既然今天能来找你意味着什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几分钟后,小郑露出苦笑,涩声道:“孟哥,你问吧。”
“小林为什么给你钱。”
“封口费,是她让我拍下茹姐和宋啸在车里亲热的视频并寄给你。”
“就因为这条视频你就辞职不干,拿上20万走人?”
“还有给高总践行聚餐那次,她也让我拍了视频,但是那天拍了很多聚会的照片,再加上太紧张,没有注意到存储卡已经满了,所以视频没有保存下来。”
“是她告诉你那天晚上黄茹会和宋啸见面?”
“嗯。”
“她和宋啸是不是私底下有联系?”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她当上副主编后,我听到过宋啸打电话向她表示祝贺。”
“你拷给我的那个视频原文件真的没了?”
“我这里确实删了,但是小林还拷走一份,她应该还保存了一份。”
“她前两天把你叫到酒店,是不是给过你什么暗示?”
“进门的时候,她冲我使了下眼色。”
“你和她当初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有一次去异地出差,她喝多了,送她回房间的时候她主动亲我,我没忍住,然后就……”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小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说起过,只是说小何家里人有点看不起她,她又不好和小何说,所以心里很苦闷。”
“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车祸发生以后,小林鼓动茹姐去金城探望宋啸,并且主动揽下工地上的剩余采访工作。她私下跟我说的是支走茹姐,我和她才有机会在一起,本来我们想趁这个机会在工地上多呆几天,可是当她知道你来了以后,就给茹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提前去了金城和你们汇合。”
“是不是她让你辞职的?”
“是,那天从酒店刚回到公司不久,她就叫我下去,在她车里谈好条件以后,我上楼就向茹姐坦白了偷拍和寄U盘的事情,然后递了辞职申请。”
“除了20万,她是不是还对你发出过威胁?”
“有过。”
“什么威胁。”
“一是把我和她的事情告诉小尹,二是告我醉酒强奸。”
“她还欠你多少钱?”
“10万,说是等我回到老家以后马上转给我,但是小尹迟迟不愿意辞职,所以拖到现在。”
“你在工地上有没有看到过黄茹和宋啸存在超出正常界限的亲密举动。”
“呃,好……好像看到过一次宋啸去牵茹姐的手,但是被茹姐立刻甩开了,除了这个,别的真没发现。”
“那辆发生车祸的行车记录仪存储卡真的没找到?”
“真的没找到,我发誓。而且,小林也想找那块存储卡,她怀疑是当时被宋啸取走了。”
“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我知道的就这些。”
小郑佝腰坐在沙发上,身上曾经具有的那种朴实单纯的气质茫然无存,看上去卑微而可怜。
我看着他难掩心里的厌恶,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有我的电话,以后想起什么,随时候告诉我。”
小郑送我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嚅嗫道:“孟哥,你……你是不是和小林……”
看到我目光冷冷扫过来,他急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孟哥,小林可能和小何的父亲有那个什么,孟哥应该懂我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