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早早地在鞭炮声中醒来,对着铜镜确认面部伪装万无一失后,便收拾行李拿起包裹着布条的傲陨剑出发上路。
沿着小路走了半日后,忽觉腹中饥饿,我瞧见不远处有个破庙,应可避避凌冽地寒风,便走了过去。
朔风卷着残叶扑进破庙,檐角垂落的冰棱在正午惨白的天光里泛着冷芒。
褪色的梁枋上蛛网垂挂,檀木供桌歪斜着,香灰在青砖缝里凝结成冰碴。
褪色的菩萨像只剩半幅金箔,裸露的泥胎上爬满青苔,左眼处悬着块剥落的颜料,倒像是淌了只血泪。
破损的旌旗被穿堂风卷起又摔下,在积灰的蒲团上扫出几道凌乱痕迹。
墙角的残烛冻得扭曲变形,蜡泪混着碎瓷片凝成黑褐色硬块。
供桌上半块发霉的馒头,招来几只瑟缩的麻雀,扑棱棱惊起时,檐角冰棱坠落,在空荡荡的殿内砸出清越回响。
破窗纸早被撕成絮状,寒风裹挟着细露灌进来,在褪色的壁画上覆了层薄霜。
斑驳的飞天衣袂里,依稀可见当年的朱砂与石青,如今却与蛛网、 灰尘混作一团。
怪风掠过梁柱,朽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几片碎瓦坠落,在泥地上砸出几个深浅不一的黑洞。
“应是废弃许久。”我走到褪色残破的菩萨像前面,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在一旁将包袱散铺开,解下腰间的羊皮囊,拿起炊饼咬了一块嚼起来,再喝一口羊皮囊中的烈酒,顿觉全身暖意涌起。
“铛铛铛”的刀剑碰撞声忽然在外面响起,应是发生争端了。
不过这与我无关,除非是涉及丹欲教或者其他和我有关的,在经历过这么多生死之劫后,我自己都身顾不暇,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插手其他事。
外面不时传来“啊,啊”的惨叫声,“夫人,快躲到庙里去,快。”随着错乱的脚步声靠近,不一会,一个穿着讲究的妇人在三个下人的保护下惊慌失措地冲进庙里。
三个下人手持钢刀,将妇人护在身后,四个人瞥见在一旁喝酒吃饼的我,迅速提防起来。
我自顾自地啃着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敌友未明,他们防备我理所应当。
随着庙外的打斗声逐渐平息,一群穿着各异、 拿着各种武器的人闯进庙里,和妇人以及三个下人对峙着。
领头的看见了我,发现我只是一个路人,而且像是一个武林人士,便对着我说道:“好汉,兄弟们办点事,你不会插手吧?”
我喝了口酒,说道:“与我无关。”
“那好,弟兄们,上。”说完一群人举起武器杀向四人。
“夫人,躲起来。”说完三个下人举起刀迎了上去。
妇人害怕地跌倒在地,望了我一眼,又回看了一下,发现下人已经被对方砍伤,正拼劲全力地做最后的抵抗。
妇人绝望地爬到我面前,磕着头,惊恐至极地哭喊道:“大侠,求你救我,救救我,大侠。”
我内心毫无波澜,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一个毫不相识地妇人是死是活我并不在意,依然吃着饼喝着酒。
“啊”
“啊”两声惨叫,两个下人被砍成血人,倒地而亡,最后一个下人倒在地上,抱着领头的脚,口吐鲜血地说道:“夫。。夫人,快。。快跑。”领头的一刀将他的头砍下,踢到一边,对着妇人说道:“乖乖别动,老子赏你一个痛快。”
妇人重重地将头反复磕在地上,嘴里依然不停地向我求救,领头的上来一把薅住妇人的头发,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看到不该看到的。”
妇人双眼含泪地看着我,嘴里念道:“我的儿子才八岁,我不想死,我不想丢下他一个人。”妇人的这句话无意中触动了我,让我想起自己也是在八岁的时候遭遇变故,娘亲被人掳走生死不明。
就在领头的准备下刀结果妇人性命时,我手一挥,一股真气击打在他手背上,刀顺势掉在了地上。
领头的看着我,冷酷地说道:“好汉,你不是不管吗?”
我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说道:“我改主意了。你们滚吧,我今天不想大开杀戒。”我已经看出,这些人就是平常的强盗土匪,应该是收钱办事的,但对于他们收谁的钱办什么事,我毫无兴趣。
领头的说道:“既然好汉执意多事,那就别怪我们了。”说完一招手,背后的手下们举着武器向我扑了过来。
我抽出傲陨剑,随意释放出一道剑气,围上来的几个啰啰便被斩成两截哀嚎几声后痛苦死去。
领头的和剩余几个人吓傻了,没想到我武功如此高,纷纷丢下武器向外溜去。
我也懒得去追杀他们,几个蝼蚁而已,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妇人赶忙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妾身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说完便开始磕头。
我收拾收拾行李,捡起羊皮囊,说道:“你可以走了,我也要上路了。”说完便大步朝庙口走去,妇人见状,赶紧站起来追了上来。
我走了一段路,发现妇人仍跟在我后面,我不耐烦地回头说道:“不到半日便可到达明京地界,你跟我做甚?”
妇人害怕地说道:“妾身担心那些人看到大侠离开,还会回来找妾身。”我本就在被通缉,要是身边多个妇人,岂不是徒增暴露风险。
“你莫再跟我,否则我不客气了。”我狠狠地说道,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妇人却顽强地保持着距离跟在我后面,即使跌倒了也快速爬起来,生怕失去我的踪影。
我看她着实可怜,便渐渐放慢脚步,让她跟随得容易些,但这也致使原本我可以于今日晚些到达明京,此刻却不得不半道夜宿荒外。
我找了个山洞,捡了些干柴点燃,坐下取暖。
妇人见状,小心翼翼地坐在离火堆一丈远的地方。
“靠近点,不然夜里会冻死。”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谢谢大侠。”妇人哆哆嗦嗦地靠近火堆,看来冻的不轻。
“那人说你看到不该看的,你最近看到什么了?”我没话找话地问道。
“妾身也不清楚,妾身猜想唯一可能的便是前几日妾身夜里起身,见夫君不在身旁,便起身去寻,在书房门口看到夫君在和一蒙面人说话。”妇人回忆道。
“你听到说什么了?”我问道。
“未曾听清。”妇人说道,“妾身夫君是前些日子新任押运副使肖子光。”
“哦。”我随意答道,我本就是找话说,对她的家事我毫无兴趣。
“你为何一人外出?”我问道。
“妾身原本是打算和夫君一起去上头香的,但夫君临时有公务,妾身便于昨日除夕家宴后,和家丁先出发了,给夫君和家里人祈福。”妇人说道。
见天色已晚,我对妇人说道:“你休息吧,我添柴守夜。明日到达明京你就可以回家了。”
妇人再三表示感谢后,侧身休息过去,夜里还惊醒了数次,看来白日的杀戮对她一个普通妇人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第二日清晨,我和妇人继续赶路,到达明京之际,我听到一个好消息。
当今陛下喜得一龙子,天下大赦;但同时也听到一个坏消息,我属于十恶不赦之人,在不予大赦的名单上,看来兰灵派是誓定要抓捕到我。
明京城墙外,我和妇人便分道扬镳,明京里各方势力耳目众多,我这装束一个人还能勉强伪装,但和一个妇人一起行走则过于古怪,容易引人注目。
上次和师娘路过明京,因师娘不喜在明京多留,我们在见过水映真人之后,便匆匆上路了。
此次我一人到明京,我想仔细探查了解下明京,了解下这座大兰的百年京师。
踏入明京,仿若步入了一座被岁月精心雕琢的宏大沙盘,布局规整有序,尽显大兰都城的雄浑气魄与严整规制。
整座明京呈横长方正,东西长四十里,南北宽三十里米,巨大的规模令人惊叹。
城周环绕着厚实的城墙,每面各开三门,每门又分三道,其中正南的兰英门更是与众不同,设有五个门道,彰显着都城正门的特殊地位。
城门之上,巍峨高大的门楼拔地而起,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向整个鸿钧大陆展示着大兰的威严与气度。
城的北部正中,是整个明京的核心区域——内城。
内城又细致地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部为皇城,是大兰的军政机构和宗庙的集中地。
每日清晨,大兰官员们身着朝服,步履匆匆,穿梭于各衙署之间,商讨国事,颁布政令,一片繁忙景象。
北部则是宫城,是当今陛下起居与处理朝政的所在。
宫城之中,议事大殿位居中部,是陛下和朝臣商讨国事的地方,宫殿建筑宏伟壮丽,殿宇飞阁流丹,雕梁画栋,尽显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西部是掖庭宫,主要供宫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东部是陛下居住的西兰宫和后宫居住的地方,其建筑既不失庄重典雅,又带有几分温馨舒适。
当今陛下时常在西兰宫御书房召见大臣议事。
明京城内,南北并列着十四条大街,东西平行着十一条大街,这些大街是明京的主要通道。
通向城门的大街都十分宽阔,路面中间微微隆起,两侧设有用于排水的水沟,道路两旁栽种着整齐的槐树。
夏日,槐树枝繁叶茂,为百姓行人撑起一片绿荫;秋日,金黄的槐叶飘落,为街道铺上一层金色的地毯。
这些纵横交错的棋盘式道路,将其余部分精准地划分为一百零八个里坊,宛如棋盘上的方格,整齐有序。
朱雀大街宽可并行十车,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楼阁飞檐交错,悬着琉璃灯笼与锦缎酒旗。
绸缎庄的绫罗随风翻卷,似云霞垂落;首饰铺的金钗步摇折射华光,晃得人目眩。
沿街食肆飘出肉香,胡姬执银壶穿梭席间,琵琶声混着食客笑闹,漫过雕花木窗。
以朱雀大街为分界线,东西两侧对称分布着东市和西市,各占两坊之地,是主要货物交易区。
坊和市的四周均有围墙环绕,墙上开有坊门和市门。
坊内是明京百姓的居住区,房屋鳞次栉比,小巷幽深宁静,百姓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市中则店铺林立,商贾云集,汇聚了来自大兰各地乃至大兰以外的奇珍异宝、 生活用品,吆喝声、 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华热闹的商业景象。
奋武皇帝即位之初,即取消了宣文皇帝时的宵禁规定,因此每当夜晚来临,护城河水波荡漾,便倒映出两岸灯火,恍若星河坠入人间。
吊桥之上,车马喧嚣如潮涌,驼铃声、 马蹄声与商贩吆喝交织成曲,携着异国香料的气息漫过城门。
勾栏瓦舍前,杂耍艺人吞火吐剑,引得孩童拍手惊叫;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屏息。
酒肆里歌姬水袖翻飞,檀板轻敲,与远处戏台上的梆子声遥相呼应。
及至三更,夜市仍灯火通明,游人与商贩皆不知倦,仿佛时光会在此凝滞,将这百年繁华永远镌刻在月色与灯火之间。
我徜徉在这喧闹的夜市之中,整个大兰也就明京全年都没有宵禁。
这样的繁华绝不是我出生的鄂州或者我长大的必州所有的。
更何况陛下刚刚喜得龙子,明京更是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