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这简直是……

他们看着眼前的女王——穿着那身惊世骇俗的、混合了禁欲与暴露的军装,拥有着天使般清纯可爱的面容,却用着恶魔般冷静的语调,讲述着自己刚刚经历的地狱。

这种极致的反差,这种将自身最深的痛苦和羞辱冷静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的、近乎自残式的坦诚,所带来的冲击力,远比任何愤怒的咆哮或强制的命令都要强大无数倍!

这不再是一个受害者在哭诉,这是一个统治者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宣告她对一切——包括自身遭遇——的绝对掌控!她在告诉他们:

是的,我经历了这一切,但这并没有摧毁我,反而让我变得更加危险。而你们,最好记住这一点。

当塞拉菲娜平静地结束了她那段令人窒息的叙述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他们看着这位浴火重生的女王,心中只剩下最深的敬畏和……恐惧。 恐惧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当塞拉菲娜那平静到令人发指的叙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第一战略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在场每一个帝国高官都喘不过气来。

他们刚刚被迫以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方式,“聆听”了帝国最高象征所遭受的、难以想象的亵渎。而讲述者本人,却如同置身事外。

然后,塞拉菲娜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琥珀色眼睛,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因震惊和恐惧而略显僵硬的脸庞。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吐出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却像三柄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为、什、么?”

轰,仿佛一个无声的炸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冷汗,瞬间浸透了许多人那昂贵布料下的脊背。

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此刻,由刚刚亲口叙述了自己被侵犯过程的女王问出来,已经不再是疑问句,而是……审判书的开篇!

她不是在问原因,她是在问——谁,该为此负责?!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是身着深灰色、肩章上象征着帝国最高安全机构权力的元帅沃尔科夫,帝国安全总署的负责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低着头,声音干涩地开口:

“陛下……这次的安保失误……是灾难性的,是绝对不可饶恕的。”他试图用最严重的词语来定性,以显示自己的态度,但明显底气不足,“相关的全面调查已经以最高优先级展开,初步……初步报告显示,可能涉及到第三层内部防御传感器阵列的维护日志被……”

“元帅阁下!”一个尖锐但不失沉稳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

说话的是内务部情报总署署长赫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女人。

“恕我直言,物理防御固然重要,但此次事件的核心,难道不是对潜在内部威胁的情报评估和预警失误吗?关于‘熔炉之心’计划后续引发的、边缘区域流离失所群体的极端化倾向……情报部门的风险评估报告……”她巧妙地将矛头指向了情报分析和威胁等级评定环节。

“赫斯署长,你这是在推卸责任!”负责整个焰钢堡基础设施运营和维护的总工程师瓦列里乌斯立刻反驳,他是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白色工程师制服的男人,此刻额头上全是汗珠。

“所有系统维护都严格按照SOP(标准作业程序)进行!EMP屏蔽测试窗口是经过安全委员会批准的备案流程!入侵者使用的设备……其技术特性超出了常规防御范畴!这更像是一次……针对已知维护窗口的、蓄谋已久的……技术性渗透!”他试图将责任归咎于技术的不可预测性。

“够了!”一个更加威严、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是军部联席会议主席,索恩上将,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老军人。

“入侵者曾是帝国技术工人!他能掌握堡垒结构弱点、安保系统时序漏洞,这本身就说明了我们在人员背景追溯、离职人员权限注销和长期监控方面,存在着系统性的、不可推卸的巨大疏漏!这不是单一部门的问题!”他将问题拔高到了更宏观的层面,隐隐指向了人事管理和历史数据安全。

“你的传感器阵列失灵了,元帅!”赫斯署长毫不客气地反击。

“你的威胁评估报告在哪里,署长?!”沃尔科夫元帅脸色铁青。

“你的维护计划创造了机会,总工程师!”索恩上将冷冷地补充。

“入侵者的技术手段超出了我的防御设计!将军,或许军备研发部门也该……”瓦列里乌斯试图进一步扩大打击面。

一时间,会议室内充满了紧张的对峙和毫不掩饰的相互指责。

这些帝国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们,在女王那冰冷的注视下,褪去了往日的威严和从容,如同斗兽场中惊慌失措的困兽,为了自保而疯狂地撕咬着彼此。

他们争吵着,辩解着,试图将那顶写着“死罪”的帽子,扣到别人的头上。

而自始至终,塞拉菲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者,她可能已经缓缓地走到了主位前,但并未坐下)。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冷地观察着眼前这出因为恐惧而上演的丑陋戏剧。

她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力,让会议室内的紧张气氛如同不断被抽气的真空,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他们都在女王的注视下,争先恐后地……暴露着自己的弱点和恐惧。

而这,或许正是她想要的。

清算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们自己撕开伪装。

看着眼前这些帝国重臣如同惊弓之鸟般相互撕咬,塞拉菲娜那双藏在威严军官帽檐阴影下的、原本空洞的琥珀色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冰冷的、如同启动了某种精密计算程序般的光芒。

“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依旧是那种缺乏温度的平静语调,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切断了会议室内所有嘈杂的争辩。

刚刚还言辞激烈、面红耳赤的几位高官,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立刻噤声,将目光重新聚焦到这位仅仅说了两个字就让全场鸦雀无声的女王身上。

塞拉菲娜缓缓抬起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拂过自己军装上衣一个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不过是一段无聊的插曲。

“诸位的部门职责划分和相互指责,”她开口,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得如同一部正在运行的超级计算机,“……既在意料之中,也毫无意义。”

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安全元帅、情报署长、总工程师和军部主席,那眼神虽然空洞,却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看穿了一样。

“这次入侵,并非单一环节的疏漏,而是多个系统性风险累积并发的结果。”她开始了自己的分析,将刚才众人争论的焦点一一拆解、重组,并提升到了更高的维度。

“安全总署,”她的目光落在沃尔科夫元帅身上,“在已知的、备案的系统维护窗口期间,过度依赖自动化防御程序,缺乏足够的、动态的人工干预和冗余验证机制,这是自满和僵化。”

“情报总署,”她的视线转向赫斯署长,“你们的内部威胁评估模型,特别是针对边缘区域和历史遗留问题人群的极端化风险预测,显然存在严重缺陷,未能及时识别并上报类似卡尔这样的高危个体。”

“工程与运营部,”她的目光投向瓦列里乌斯总工程师,“固守既定的维护流程,在安全协议的执行上缺乏对异常情况的动态适应能力。标准作业程序(SOP)不能成为危机面前不作为的挡箭牌。”

“人事与军部,”她的视线最后落在索恩上将身上,“对于离职人员,尤其是掌握过敏感技术和信息的人员,其背景追踪、权限回收和潜在风险的长期监控机制,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不可接受的漏洞。”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指核心,将各个部门的失误定性为系统性问题的一部分,让他们无法再简单地将责任推给某一个环节。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从她的分析中听出了对自己部门的严厉批评。

然后,她话锋一转,开始提出解决方案。

“即刻起,”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所有A级以上安全区域的系统维护,必须执行‘三方交叉’人工监控协议,任何自动化系统的临时降级或旁路操作,必须得到三名不同部门授权的现场指挥官同时确认。”

“情报总署,立刻启动‘奇美拉计划’,利用动态行为分析和深度背景溯源,重建内部威胁评估体系,重点关注边缘区域和历史敏感人群。”

“工程与运营部,整合实时威胁数据,建立‘自适应安保协议’,确保在任何警戒等级提升或异常事件发生时,能够即时调整甚至覆盖既定维护计划,优先保障核心区域安全。”

“人事与军部档案处,对过去二十年所有接触过‘红区’权限的离职人员进行全面复核,立刻回收所有未注销或存在风险的隐性权限,并建立永久性风险监控名单。”

一条条具体的、具有高度可操作性的指令,从她口中清晰地发出。

这不仅仅是在追究责任,更是在用雷霆手段弥补漏洞,强化统治。

在场的所有高官,在震惊于女王在遭受如此重创后还能保持如此恐怖的理智和效率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解决方案确实精准地打在了问题的要害上。

他们再次体验到了这位女王无可匹敌的权力和那深不可测的头脑。

在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塞拉菲娜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话题终于转向了所有人最为恐惧的部分——责任。

“系统性的失败,需要系统性的修正。”她缓缓说道,“但是,责任,必须落实到具体的环节,具体的人。”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激光扫描,定格在几个人的脸上,或者说,是定格在他们所代表的关键失误节点上。

“沃尔科夫元帅,最终的传感器阵列被旁路,发生在第三层E区维护期间,当值指挥官,卡列宁上尉,未能执行紧急情况下的手动复核程序。”

“赫斯署长,卡尔的个人威胁档案,在存在多个警示标签的情况下,被第七分析小组组长判定为‘低风险’并归档。”

“瓦列里乌斯总工程师,入侵者使用的那段废弃维护通道的物理封锁,在上次管线改造后,未能按照7-Gamma安全条例进行永久性封堵,负责该项目的二级工程师,塔尔斯,在验收报告上签了字。”

她清晰地点出了三个关键环节的直接责任人。没有扩大化,没有株连,却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

然后,她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宣布了最终的裁决。

“卡列宁上尉,第七分析小组组长,二级工程师塔尔斯,即刻解除所有职务。”她的声音顿了顿,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怜悯,“授权执行……‘欧米茄’清洗协议。立即执行。不得上诉。”

“欧米茄”清洗协议——帝国最高内部条例中代表着不经审判、立即处决并抹除一切存在痕迹的最终处理程序。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残存的高官们,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女王这种精准、高效、冷酷到极致的处决方式的深深恐惧。

她没有因为个人的遭遇而迁怒于所有人,却也绝不容忍任何导致她陷入险境的关键性失误。

塞拉菲娜说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缓缓地走到长桌的主位前,这一次,她终于坐了下来。

那身充满了矛盾感的“赤焰裁决”礼服,在她坐下时,短裙的裙摆向上收缩,露出了更多黑丝包裹下的大腿肌肤,但在场的任何人,此刻心中都只剩下冰冷的敬畏。

“欧米茄清洗协议”这几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死寂的会议室中回荡,余音久久不散。

被点名的三个人的命运,在女王陛下轻描淡写的宣判中,已经化为乌有。

残存的帝国高官们,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海啸,每个人都感到后背发凉,庆幸自己不在那份死亡名单上的同时,也深刻地理解了这位女王不容触犯的底线和雷霆手段。

塞拉菲娜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仿佛刚刚下令处决三名有过失的帝国官员,对她而言,就像是签署一份日常文件般简单。

她安然地坐在主位上,那身“赤焰裁决”礼服在冷光的照射下,勾勒出她惊人的曲线和同样惊人的冰冷气场。

她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眸,已经从刚才宣布审判的终结意味中,转向了下一步的部署。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黑色桌面上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操作一个无形的界面。

然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开始直接向在场的具体负责人下达指令:

“沃尔科夫元帅,”她看向帝国安全总署负责人,“你,将亲自监督‘三方交叉’人工监控协议的落实。我要求在72个标准小时内,帝国所有A级以上安全设施完成该协议的全面部署。执行进度和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沃尔科夫元帅立刻挺直身体,声音带着一丝被压抑的颤抖:

“是,陛下!保证完成!”

“赫斯署长,”她的目光转向情报头子,“‘奇美拉计划’即刻启动,这是你当前唯一且最重要的任务。48小时内,我要看到第一份经过动态行为分析和深度背景溯源重新校准的内部威胁矩阵评估报告,放在我的控制台上。不允许失败。”

赫斯署长深深吸了一口气,锐利的眼神中充满了压力:

“遵命,陛下!情报总署将倾尽全力!”

“瓦列里乌斯总工程师,”轮到了负责运营和维护的主管,“‘自适应安保协议’的整合工作,现在开始。你需要立刻与安全总署和情报总署协调,克服一切技术障碍。核心系统的初步整合,时限:一个标准周。”

瓦列里乌斯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应道:

“是,陛下!保证按时完成!”

“索恩上将,”最后是军部联席会议主席,“人员背景的全面复核,立刻开始。24小时内,我要一份关于所有高风险等级前雇员的初步排查报告。协调帝国所有武装力量及相关部门执行。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索恩上将目光坚定,沉声道:“明白,陛下!”

塞拉菲娜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补充了一句警告,声音虽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执行过程中,任何部门若被发现存在推诿、阻挠或信息不畅,将面临……同等的后果。”

这句“同等的后果”,让所有人心中再次一紧,刚刚被处决的那三个人就是前车之鉴。

布置完这些关乎帝国安全体系未来走向的重大改革指令后,她似乎才想起了什么,将目光投向沃尔科夫和赫斯:“状态报告。关于卡尔……入侵者的社会网络和潜在同伙,有初步发现吗?”

沃尔科夫元帅和赫斯署长对视一眼,前者上前一步回答:“陛下,初步排查显示,卡尔似乎……长期处于独居状态,社会联系极其有限。在他潜入前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发现明确的、可疑的联络记录。目前来看……他更像是一个被个人仇恨驱动的……孤狼。但相关调查仍在全力进行中。”

塞拉菲娜听完汇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个结果,似乎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一个能策划并执行如此大胆袭击的人,要么背后有极其隐秘的组织,要么就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完全不顾生死的疯子。

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很好。”她说,然后站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们都清楚了自己的任务。”塞拉菲娜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袖皱褶,用一种宣布散会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去执行。现在,离开这里。”

“是,陛下!”

在场的帝国高官们如蒙大赦,又如同惊弓之鸟,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最恭敬的姿态向女王行礼,然后脚步匆匆地退出了这个让他们灵魂都感到战栗的会议室。

每个人都清楚,一场席卷帝国的风暴已经拉开序幕,而他们,要么成为女王手中清洗的利刃,要么……就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

很快,巨大的战略会议室内,只剩下了塞拉菲娜一个人(或许还有她那如同影子的皇家禁卫远远地守在门外)。

她再次走回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在戒严令下显得格外寂静、却又暗流涌动的钢铁城市。

她的眼中依旧空洞,但那空洞的深处,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权力的欲望,以及……支撑着她走过地狱的、冰冷的理性之光。

第一战略会议室的厚重门扉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那些帝国重臣连同他们的恐惧、算计和刚刚领受的严酷命令,都隔绝在外。

塞拉菲娜并没有在会议室过多停留,也没有立刻返回她的主寝宫。

她只是沿着一条只有最高权限才能通行的、幽静而空旷的内部走廊,缓缓地走着。

走廊两侧的壁灯投下柔和而略显昏暗的光线,将她穿着那身“赤焰裁决”的身影拉得很长,只有军靴鞋跟敲击地面的“嗒嗒”声,在寂静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下意识地走着,远离了刚才的“战场”,远离了那些需要她扮演“女王”角色的地方。

最终,她拐进了一个她私人居住区域内、极少有人会来的、僻静的小型观景台。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个简单的、面向着下方城市灯火的弧形落地窗,以及角落里一张孤零零的、设计简洁的长椅。

她没有走到窗边,也没有坐下。

她只是停在了观景台入口处的阴影里,背对着可能存在的任何监控设备(尽管她知道,在她自己的私人区域,监控也是受到她严格控制的)。

就在这里,在这个绝对私密、绝对安静、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里,那层她一直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支撑着的、冰冷坚硬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紧绷的神经,在确认四周绝对安全、再无他人之后,如同拉伸过度的橡皮筋般,猛地松弛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解脱,而是排山倒海般的、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记忆和情绪。

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肮脏的手掌在她肌肤上揉捏的触感,身体被强行贯穿时的剧痛和撕裂感,镜子里自己那张屈辱绝望的脸,以及……他最后头颅爆裂时溅到她脸上的、温热粘稠的触感……

一幕幕,如同最清晰、最残酷的全息影像,在她脑海中疯狂地闪回、重放。

她那双一直如同寒潭般空洞的琥珀色眼眸,终于无法再维持那份非人的平静。

眼眶猛地一热,随即,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没有声音。

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甚至将手抬起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害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但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抑制,汹涌地滑过她那张依旧带着清纯轮廓、此刻却写满了痛苦和破碎的脸颊。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然后滴落在她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冰冷裁决的“赤焰裁决”礼服的深色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不起眼的痕迹。

她的肩膀开始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身体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悲恸和痛苦而微微蜷缩,仿佛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躲避这个世界的伤害。

这是无人看见的女王。

卸下了所有伪装,褪去了所有光环,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统治者,只是一个……刚刚遭受了无法想象的创伤、身心俱疲、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女人。

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塞拉菲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为压抑的啜泣而微微颤抖。

这黑暗、僻静的角落,是她广袤宫殿中唯一能让她短暂卸下一切伪装的地方,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份脆弱才显得更加……孤独。

是的,孤独。

比起身体上残留的剧痛和被侵犯带来的屈辱烙印,此刻更深切、更难以承受的,是一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彻骨的空虚与寂寞。

她的真实形态——这个正在无声流泪、浑身颤抖、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塞拉菲娜——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见的。

她的臣民需要一个完美无瑕、坚不可摧的神像;她的敌人需要一个冷酷无情、不可战胜的对手;她的下属需要一个绝对理智、永远正确的最高指令源。

没有人能承担她“是人”的这一面,更没有人能理解她此刻承受的一切。

她的权力将她与世界隔绝开来。

她脑海中掌握的那些足以毁灭文明的秘密,更是为这份隔绝加上了永恒的封印。

而刚刚发生的这一切,这极致的羞辱和暴力,则像一把最残忍的刀,将她最后一点与“普通人”可能存在的情感连接也彻底斩断。

谁能理解?谁又能分担?

她的内心充满了苦涩的自问。

告诉谁?

告诉那些对我俯首帖耳、眼神中充满敬畏或贪婪的臣子?

还是告诉那些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敌人?

他们只会看到弱点,看到机会……

也许……也许自己就应该彻底放弃这些无用的情感?

彻底变成他们想象中的,或者说,彻底变成自己一直努力扮演的那个角色——一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只有计算和指令的统治机器?

那样,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不会再感到屈辱,也不会再有……这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吸走的、可怕的空虚寂寞了吧?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诱惑着她。放弃挣扎,放弃感知,成为纯粹的理性和权力化身……似乎是唯一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方式。

不……然而,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在顽强地抵抗。

我不是!我不是机器!我有血有肉!

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因为痛苦而抽搐,能感觉到泪水灼烧皮肤的温度,能感觉到指甲掐入掌心带来的刺痛。

这些感知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她甚至……拥有比常人更强烈的感知和表达欲望。

否则,她又怎么会去亲自设计那些建筑,那些徽记,那些充满了她个人印记和审美理念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为了彰显权力,更是她内心深处,那份属于“艺术家”的、渴望创造和表达的天性的体现。

那是她唯一能不通过语言,来与这个世界进行交流的方式。

但现在……连这份表达,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的身体被玷污了,她的精神被重创了,她还能像以前那样,从冰冷的线条和宏伟的结构中找到慰藉和表达的出口吗?

还是说,从此以后,连这份最后的、属于“塞拉菲娜”本身的东西,也要被彻底封存,只剩下那个代号“女王”的、冷酷的统治符号?

这种内在的撕裂感,这种无法被简单标签化的复杂人性——她是统治者,是受害者,是艺术家,是战略家,也是一个……渴望被理解却又注定孤独的女人——让她此刻感受到的空虚和寂寞,如同黑洞般深邃。

她依旧在无声地哭泣,泪水浸湿了那身象征权力的军装。

无声的泪水依旧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从塞拉菲娜空洞的眼眸中滑落。

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并非仅仅来自于权力巅峰的寒冷,更来自于一种无人能懂的、横亘在她与整个世界之间的鸿沟。

她背负着帝国的命运,掌握着毁灭的力量,却也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创伤和……一种连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过去。

在这极致的空虚和寂寞中,一个从未有过的、近乎亵渎的念头,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在她混乱的思绪里:

也许……我本就不该选择这条路?

这条通往权力顶峰、却也通往无边孤寂和此刻这般屈辱的……统治者之路。

这个念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最深处的、早已被尘封的闸门。

关于她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或者说用一层冰冷的理性外壳强行包裹起来的过往。

她并非生来就是女王。

赤焰帝国,这个庞大、强盛、令人生畏的星际国度,并非从古老的血脉中继承而来。

不,它是被创造出来的。

是被现实中无数的混乱、巧合、机遇……以及她那钢铁般的意志和过人的智慧,硬生生从旧世界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没错,她,塞拉菲娜,是这个帝国的创始人。

而她今年,才刚刚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这个数字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年轻,又如此的……沉重。仿佛已经过完了别人的一生。

泪水模糊的视野中,一些破碎的、带着尘土和血腥味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 那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在那些被遗忘的、如同巨大垃圾场般的底层城市,在旧帝国腐朽统治的阴影下……一个瘦弱、饥饿、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金发少女,为了一个过期的营养棒、为了一个稍微安全点的角落,而不得不拼命挣扎、躲藏、甚至……战斗。

肮脏的街道,冰冷的雨水,永无止境的饥饿感,以及周围麻木或充满恶意的目光……那就是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充满了艰辛和绝望的“底层生存”。

然后……是混乱中的那一点星火。

旧帝国的崩溃,权力真空的出现,各种势力疯狂角逐……她,那个底层挣扎出来的少女,凭借着远超年龄的智慧、敏锐的直觉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实用主义,抓住了那些稍纵即逝的“巧合”与“机遇”。

她团结了一批同样不满现状的人,利用信息差,玩弄权术,甚至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整整十年。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少女,到逐渐掌控一支武装力量,再到最终推翻旧秩序,在一片废墟之上插上帝国的旗帜……这十年,她付出了多少代价?

牺牲了多少东西?

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条用智力、汗水、阴谋、背叛和鲜血铺就的、向上攀爬的阶梯。

然后是最近的这五年。

作为帝国的创始人和最高统治者,她必须以更强的铁腕来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权力,扩大帝国的疆域,建立新的秩序。

她设计法律,改革军队,推行那些宏伟却也可能带来“附带损害”的计划,将反对者无情地清除……

她用五年的时间,将自己彻底打造成了一个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合格的……绝对君主。

她将自己包裹在权力的盔甲之中,隔绝了情感,也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温情与连接。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如同潮水般退去。

塞拉菲娜靠在墙上,泪水依旧在流淌,但那空洞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或许是自嘲。

我从底层爬上来……却最终,被一个来自底层的人,以最底层的方式……拖入了地狱。

这份来自命运的、残酷的讽刺,让她感到一阵阵发冷。

她所建立的帝国,她所推行的政策,最终孕育出了那个毁灭性的复仇者。

她试图用冷静的思考去分析这一切,但此刻,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

她确实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冰冷的机器或傀儡。她有强烈的表达欲望,渴望创造,也渴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理解。

但她的身份,她的过往,她的选择,以及她现在所背负的一切,都注定了她只能是孤独的。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人格,让她无法被简单地标签化,却也让她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重压。

塞拉菲娜的思绪再次飘回到了那个已经化为血肉碎末的男人身上——卡尔。

那个带着滔天恨意闯入她生活,将她拖入地狱,最终又以一种极其突兀和惨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临死前那双因为震惊和痛苦而瞪大的眼睛,似乎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卡尔……她的内心,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超越愤怒和厌恶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我……真的想让他就那样死掉吗?

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荒谬的念头闪过。

不……本来,我并不想他死。至少,不是那样不明不白地、像虫子一样被瞬间抹杀……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不死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建立的这个帝国的运作逻辑。

袭击帝国的最高象征,在她的私人领域施加暴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对整个帝国秩序最严重的挑衅。

她亲手建立的这个庞大、高效但也冷酷无情的官僚体制和安全机器,一旦启动,必然会以最彻底、最不留情面的方式,碾碎任何威胁。

他的死亡,从他闯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这是她为了维护统治而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这个体系运转的必然结果。

他死在了……我亲手缔造的这个官僚体制之下。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和……疲惫。

如果……如果他没有死得那么快……

塞拉菲娜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真想……真想亲自审问他。

不是以女王对叛逆者的姿态,而是……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绝望,能将一个人逼到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仅仅是失去家人吗?

还是有更多……更多她不知道的、被掩盖在冰冷报告之下的、来自帝国底层的痛苦和嘶吼?

甚至……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不可能的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或许我还会告诉他……告诉他我曾经的经历?

告诉他,我也曾在比他可能想象的更黑暗、更绝望的底层挣扎过?

告诉他,我也曾感受过饥饿、寒冷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滋味?

告诉他,我们……或许并非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多么荒唐、多么不切实际的渴望。

渴望一丝理解,渴望一丝连接,哪怕是与那个刚刚性侵了自己的仇人之间。

这或许是源于他们那惊人相似的出身——都曾是挣扎在帝国底层的微尘。

但他已经死了。

现实冰冷地提醒着她。

他死了,带着他所有的痛苦、愤怒和未能说出口的故事,变成了一滩无法辨认的血肉。

所有的对话,所有的可能性,都随着那道高能激光束的闪耀而彻底湮灭。

塞拉菲娜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仿佛要将胸中那股混杂着悲哀、讽刺和无力感的气息一同排出。

他的痛苦……失去挚爱的撕心裂肺,被庞大体制无情碾压的绝望……我何尝……不能理解呢?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曾是那样的人。

而现在,她成为了那个……缔造并掌控着这个庞大体制的人。

这其中的轮回和讽刺,足以让最坚硬的心也感到一丝寒意。

她用手背,轻轻拭去了脸颊上最后残留的泪痕。

那短暂的、属于“塞拉菲娜”的脆弱时刻结束了。

冰冷的面具重新覆盖了她的脸庞。

无论内心有多少挣扎和痛苦,无论她对卡尔的死有多少复杂的感受,她现在必须是——也只能是——赤焰帝国的女王。

那个需要掌控一切,需要修正错误,需要引领帝国走向未来的……绝对统治者。

自那场血腥的袭击与随之而来的雷霆清洗,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数周,或许接近一个月了。

焰钢堡中央尖塔顶层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被处决者的名字从帝国数据库中被彻底抹去,新的安全协议和监控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部署到位,一场由上而下的、无声的整肃仍在帝国的各个权力层级悄然进行。

全国范围的最高等级戒严令虽未解除,但最初的恐慌和混乱,已经被一种更加沉闷、更加压抑的秩序所取代。

无数的报告、数据分析、调查总结如同潮水般涌向女王的控制台。

关于“熔炉之心”计划后续影响的评估,关于边缘区域民众情绪的监控指数,关于内部清洗的阶段性成果……一切都以最规范、最详尽、也最冰冷的方式呈现出来。

塞拉菲娜穿着一身相对舒适(但依旧昂贵简约)的深色便服,独自一人站在她的私人观测室内,看着眼前全息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眸,似乎比以前更加深邃难测。

这些报告……它们很完美。数据详实,分析透彻,结论清晰。她的下属们,在她那场会议的“敲打”之后,显然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工作。

然而……

数字。总结。过滤后的情报。标准化的情绪指数。

塞拉菲娜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的边缘。

这些东西……它们告诉我发生过什么,却无法告诉我为什么。

它们描述了症状,却触及不到病灶。

她想起了卡尔,想起了他眼中那如同实质般的、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恨意。

那种恨意,绝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家人。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是整个生存环境、整个体制施加于其上的重压所累积、最终爆发的结果。

而这些报告,永远无法真正描绘出那种“重压”。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她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不是通过那些层层过滤的镜头和传感器,不是通过那些经过润色的报告和分析。

而是用她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她自己的耳朵去听,用她自己的……身体,去感受。

去感受那个诞生了卡尔、也诞生了曾经的“她”的那个世界——帝国的底层。

那个滋生出卡尔这种……‘秽物’的土壤……问题不仅仅在于安保的疏漏。

它埋藏得更深,在帝国的根基里。

仅仅依靠报告和清洗,是挖不干净的。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疯狂的藤蔓般迅速占据了她的思绪。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是近乎疯狂的。

她是帝国的最高象征,是维系整个体系的关键,她脑中掌握的秘密足以引发星际战争。

任何一次微小的意外,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但是……留在这座安全的、冰冷的尖塔里,被无数的报告和谎言所包围,眼睁睁看着帝国的某个角落继续溃烂,直到诞生出下一个、甚至更可怕的“卡尔”……这种感觉,让她更加不安。

这是一种缓慢的、却可能更加致命的毒。

她需要真相。

需要绝对的、未经修饰的真相。

而真相,往往只存在于最危险的地方。

塞拉菲娜关闭了眼前的全息屏幕。

观测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她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星辰都仿佛移动了位置。

最终,她抬起手,启动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拥有最高权限的、绝对保密的通讯频道。

“启动……‘夜莺’计划。”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目标区域:第七边缘工业区,阿尔法居住带。”(卡尔曾经生活的地方) “执行方式:深度潜入。启用最高等级生物模拟伪装及背景身份生成协议。” “支援等级:零。仅保留单线紧急撤离信道。”

“行动人员:……只有我。”

这个计划,没有经过任何委员会的讨论,没有通知任何一位大臣或将军。

这是女王陛下的个人决定,一个疯狂、大胆、却又似乎……符合她那复杂矛盾性格的决定。

她将亲自“微服”,潜入她一手创建的这个帝国的最底层、最黑暗的角落。

去寻找那个差点毁灭她的仇恨的根源,去直面她帝国光辉外表下的阴影,也或许……去面对一部分她自己早已抛弃的过去。

风险巨大,后果难料。

但对塞拉菲娜而言,这或许是她找回对帝国、乃至对自身掌控感的唯一方式。

“夜莺”计划,已然启动。

准备工作,在绝对的机密下,开始了。

在绝对机密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塞拉菲娜站在了一间功能未知、但安保等级极高的特殊准备室里。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各种用途不明的仪器和一面巨大的单向镜。

是时候褪去女王的光环,披上另一层伪装了。

她不再是那个身着“赤焰裁决”、气场足以冻结空气的帝国统治者。

此刻,她需要扮演的是一个……生活在第七边缘工业区阿尔法居住带的普通年轻女性。

首先是衣物。

她选择了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款式普通、颜色是沉闷灰蓝色的宽大风衣。

这种衣服在底层居住区随处可见,耐磨、实用,最重要的是——足够宽大,能够“稍微”隐藏她那与“底层”身份格格不入的、过于傲人的身材特征。

她将风衣套在身上,刻意没有系紧腰带,任由衣摆松垮地垂下来。

确实,这件风衣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她纤细的腰线,也遮掩了部分胸部和臀部的曲线,但对于她那异常饱满的巨乳和丰腴肥臀来说,这种遮掩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在她活动时,风衣的布料依然会不可避免地勾勒出下方惊人的起伏轮廓。

接着是头发。

她那一头象征着高贵血统如同融化黄金般的耀眼金发,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通过一种快速生效的分子喷雾,她的长发很快被染成了最常见的、略显干枯的深棕色。

她随意地将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甚至故意弄乱了几缕,让它看起来更符合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底层女性形象。

然后是面容。

她并没有使用过于复杂的、能完全改变面部结构的高科技伪装,那可能会在某些高级别的扫描下暴露。

她选择了所谓的“简单的易容术”——更像是精湛的化妆技巧与一些细微调整的结合。

她用特制的肤色凝胶稍微改变了肤质的光泽感,让那如同白玉般的肌肤显得粗糙暗淡一些;用眉笔和阴影粉细细调整了眉形和脸部轮廓,削弱了原本过于精致和带有威严感的线条;甚至可能戴上了一副能改变虹膜颜色、让眼神显得不那么锐利的普通棕色隐形眼镜。

一番“乔装打扮”之后,塞拉菲娜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确实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威严冰冷的赤焰女王了。

深棕色的头发,略显暗淡的肤色,普通的衣着……但,效果似乎……并不如预想中那么“普通”。

就算经过了如此的伪装,她那份天生的、几乎无法掩盖的美丽,依然顽强地透过这层粗糙的“外壳”渗透出来。

被刻意调整过的五官,虽然少了几分凌厉,却反而凸显出一种更加柔和、更加楚楚动人的清纯感。

那双变成了棕色的眼眸,虽然失去了原本的锐利,却因为她此刻复杂的心绪和潜藏的警惕,而流露出一种懵懂中带着倔强的神采。

最要命的是,那件宽大的风衣,非但没能完全掩盖她的身材,反而因为“欲盖弥彰”的效果,和她那张显得“清纯可爱”的脸庞形成了更加强烈的对比——宽大的衣物下,依然能隐约看出那成熟饱满、曲线惊人的轮廓。

当她稍微移动身体时,那属于成熟女性的、丰满的软肉(尤其是在胸部和臀部),似乎依然会随着动作产生细微的颤动,与她此刻扮演的“底层少女 小妹”形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镜中的她,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底层挣扎者,反而更像是一个……家境或许一般、但天生丽质难自弃、拥有着清纯脸蛋和火爆身材的“邻家小妹”。

美丽动人依旧,只是从高高在上的女神,变成了坠入凡尘、却依然难掩光华的……某种更接地气、却也可能更危险的存在。

塞拉菲娜看着镜中这个“自己”,面无表情。

她知道这个伪装并不完美,风险依然巨大。

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

她只需要足够“普通”,能够混入人群,不引起安全部队的注意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只能随机应变。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隐藏在风衣内侧的、微型化的应急通讯器和自卫武器,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往外部世界(或者说,是通往她帝国底层世界)的门。

“夜莺”,即将开始她的潜行。

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在帝国的紧张与肃穆中悄然滑过。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紧急会议和清洗风暴拉开序幕,又过去了数周。

最终,覆盖整个帝国的最高等级戒严令,在女王(或者说,是模仿她行为模式的自动化系统)的名义下,被宣布正式解除。

表面上,帝国似乎正在从那场针对最高权力核心的袭击阴影中逐渐恢复秩序。

城市交通重新繁忙,商业活动缓慢复苏,民众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尽管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的、加强了的监控和管制,以及关于那场未被官方证实、却早已在私下流传的“宫廷异变”的窃窃私语。

而在戒严令解除整整一周后,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帝国政策的后续走向、猜测清洗风暴的最终范围时,真正的塞拉菲娜,已经悄然无息地为她的“夜莺”计划,迈出了最后一步。

在她离开的日子里,赤焰帝国的日常运转并未出现任何明显的停滞。

一个由塞拉菲娜亲手编写、拥有极高权限和复杂行为算法的高度自动化处理程序,正在忠实地扮演着“女王”的角色。

这个程序通过分析历史数据和既定政策,能够自动处理绝大多数的日常政务、签署常规文件、甚至可以通过高度逼真的全息投影,在一些非必要的公开场合“露面”,维持着女王依旧坐镇中枢、掌控一切的假象。

只有极少数需要她本人进行生物特征或精神指令授权的最高级别决策,才会被暂时搁置或转入特殊处理流程。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的、以防万一的“影子”。

而真正的塞拉菲娜,此刻,正身处焰钢堡——乃至整个首都星最深层、最不为人知的区域。

她穿着那身并不完美的“底层伪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麻木,熟练地避开了所有常规的监控节点。

毕竟,这座宏伟的、如同迷宫般的首都城市,其核心结构、能源管线、甚至许多隐藏的维护通道和紧急避难路线,都是在她当年亲自主持下设计和建造的。

作为帝国的创始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座城市的秘密。

她来到一处早已废弃、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地下快速交通系统的入口。

验证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多重生物密码和精神指令后,一扇伪装成普通墙壁的暗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里面布满灰尘、但核心功能尚存的轨道和一辆小型、不起眼的悬浮车。

没有护卫,没有随从,只有她一个人。

悬浮车在预设好的、完全避开官方交通网络的秘密隧道中高速穿行,最终,在一个距离首都圈已有相当距离的、大型运输中转港的偏僻角落停了下来。

当塞拉菲娜从悬浮车上走下来,踏上那片混合着机油、灰尘和不明污水的地面,看着眼前混乱、嘈杂、充满了各种底层运输车辆和行色匆匆、面带疲惫或麻木人群的景象时,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瞬间将她淹没。

引擎的轰鸣声,货物装卸的碰撞声,小贩的叫卖声,各种语言(甚至包括一些早已被官方废弃的方言土语)的争吵声,空气中弥漫着的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味道、快餐食品的油腻香气、汗水的酸臭味,以及……生命本身所特有的、那种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嘈杂气息。

人间烟火。

整整五年了。

自从她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被无数的责任、权力和安全协议层层包裹之后,她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如此真切地、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接触到这个充满了生机与污秽、希望与绝望的……凡俗世界了。

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穿着那身宽大的风衣,深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伪装成棕色的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那种空洞和冰冷,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新奇、隔阂、警惕,以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源自遥远记忆的……恍惚。

五年。她终于……再次嗅到了人间味道但是怀旧、感慨、甚至是对这片混乱与生机的复杂情感……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任务。

她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她是来寻找答案的。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周围人群中那些可能带着好奇、麻木或审视的目光,同时,她的意识已经精准地调取出了早已植入记忆深处的、关于这次潜行任务的伪装身份信息。

这是她利用最高权限,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动用帝国资源精心编织的一张“皮”。一个看似天衣无缝、能够应付常规检查的虚假人生。

【身份档案:激活】

姓名:伊莉娜·科瓦奇(IrinaKovach)-一个在该区域常见的、略显普通的斯拉夫语系名字。

住址:第七边缘工业区,阿尔法居住带,11号配给公寓楼,E单元407室。

这个地址,距离帝国档案中记录的、卡尔在“熔炉之心”计划强制搬迁前所居住的旧公寓楼,只有不到三个街区的距离。

工作地点:“泰坦重工”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流水线操作员,编号734。

一份典型的、不需要太多技能、工作时间长、收入微薄的底层工作。

背景设定:父母在早年的矿区事故中双亡(这在该区域并不罕见,容易解释为何孤身一人),依靠微薄的抚恤金和社区救济勉强成年,刚刚找到这份车间的工作糊口。

简单,干净,符合逻辑,也便于解释她的“沉默寡言”和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悉”。

所有相关的电子记录——身份ID、工作许可、租房协议、甚至是一些伪造的、极其有限的消费记录和通讯日志——都已经在她启动“夜莺”计划时被悄然植入帝国的民用数据库中,只要不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足以以假乱真。

确认了所有细节无误后,塞拉菲娜调整了一下自己宽大风衣的领子,稍微拉低帽檐,或是将头发拨得更凌乱一些,遮住部分脸颊。

她刻意佝偻了一下肩膀,模仿着周围那些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人们的姿态,眼神也从刚才的复杂恍惚,切换成了一种符合“伊莉娜·科瓦奇”身份的、略带疲惫和对未来不确定感的茫然。

然后,她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汇入了那股朝着阿尔法居住带方向涌去的人流之中。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尽量显得和周围那些结束了一天辛劳工作、赶着回家的人们一样。

她要去她的“家”,那个位于11号配给公寓楼的、虚构的407室。

那是她在这个真实又残酷的底层世界里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她近距离观察和探寻卡尔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类人群生活轨迹的……前哨站。

曾经的帝国创始人,如今的底层伪装者“伊莉娜”。

她的潜行,从融入这片充满了机油、汗水和廉价食物味道的、属于“凡人”的洪流开始。

从混乱的运输中转港走向阿尔法居住带的路,比塞拉菲娜预想的要……更具挑战性。这并非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理和感官上的巨大跨度。

人流如同浑浊的潮水,裹挟着她向前。

摩肩接踵的拥挤感让她浑身不适,每一次无意的肢体碰触,都让她几乎要本能地启动防御力场——当然,她没有,也绝不能有。

她只能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忍受着陌生人身上传来的汗味、劣质烟草味,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底层”的气息。

这与她在尖塔中习惯的、经过严格过滤和香氛调节的、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的环境,简直是两个极端。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声音,震耳欲聋,毫无秩序。

老旧机器运转的低沉轰鸣,上方运输管道传来的哐当巨响,小贩们用各种方言高声叫卖着廉价的合成食品和二手零件,邻里之间毫不客气的、粗声大气的争吵或玩笑,以及不知从哪个破旧窗户里传出的、嘈杂刺耳的流行音乐……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钝锉刀,不断摩擦着她那早已习惯了宁静和秩序的听觉神经。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因为旁边巷子里突然传来的一声金属落地巨响而猛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反应让她立刻暗自警惕——太过敏感,太容易暴露。

还有气味。

工业废气特有的硫磺味,未经处理的垃圾散发出的酸腐味,公共厕所飘来的氨水味,混合着廉价食物的油腻香气……这些复杂而强烈的气味,不断冲击着她的嗅觉。

五年了,她早已习惯了无菌无味、或者只有精心调制的植物香氛的环境。

此刻,这属于“人间”的、充满了生命力也充满了腐败与污染的真实气味,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但她必须忍耐,甚至要学会……习惯。

她看到路边摊贩售卖的食物——颜色过于鲜艳、一看就添加了大量人工色素的糊状物,用劣质油反复煎炸、散发着焦糊味的不知名肉块,以及用最基础的营养膏压制成的、毫无美感的条状食品。

她想起了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记忆里,自己也曾为了类似的东西而双眼放光。

但此刻,她只是冷漠地观察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食客,将这些食物的种类、价格、卫生状况默默记在心里。

她走路的姿态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初,她下意识地保持着挺拔的姿态和均匀的步速,这在周围普遍弯腰驼背、步履匆匆或拖沓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甚至本能地想要避开地面上的污水和垃圾,动作略显僵硬。

不行,太明显了。

塞拉菲娜立刻在内心对自己发出警告。她的“统治者思维”迅速切换到了“生存模式”——与当年在底层挣扎时并无二致的模式。

她开始强迫自己观察和模仿。

她放松了肩膀,微微含胸,让步伐变得不那么规律,时而急促,时而因为“避让”而停顿。

她不再刻意躲避地上的污秽,只是像其他人一样,麻木地、或者说习以为常地从中穿过。

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不再是锐利的扫描,而是变得有些涣散,或者说,是聚焦在自己脚下那片狭小的区域,偶尔才抬起来,快速地扫一眼周围,然后又迅速低下,这更符合一个底层民众在复杂环境中保护自己的本能姿态。

当再次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时,她没有再瑟缩,只是像其他人一样,皱了皱眉,或者干脆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开,然后继续向前。

这个调整的过程快得惊人。

仅仅是穿过两条街区的时间,她身上那种属于“上位者”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已经被有效地收敛了起来。

她那强大的学习能力和控制力,此刻完全用在了模仿和融入上。

她或许内心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但她的外在表现,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疲惫的、为生活奔波的底层“人类”了。

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逐渐汇入了这片灰色的人潮之中。

终于,一座看起来更加破败、墙体上布满了污渍和涂鸦、窗口晾晒着五颜六色破旧衣物的巨大公寓楼,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楼体入口处,一个摇摇欲坠的金属牌子上,用早已褪色的油漆写着——阿尔法居住带,11号配给公寓楼。

她的“家”……到了。

接下来,是进入这座“巢穴”,面对另一重考验。

踏入11号配给公寓楼那敞开着、似乎永远关不上的破旧金属大门,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潮湿的霉味、劣质消毒水试图掩盖的、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各家各户飘出的廉价合成食物的烹饪油烟味,以及挥之不去的、属于人口高度密集区域的汗酸和生活垃圾的味道……

这一切,对于习惯了尖塔内恒温恒湿、空气永远清新的塞拉菲娜来说,无疑是一场感官的“洗礼”。

她强忍着皱眉的冲动,目光快速扫过大厅。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忽明忽灭的节能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墙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涂鸦和污渍,角落里堆放着不知名的杂物。

一部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式升降梯旁,“停用待修”的标识已经挂了很久,上面积满了灰尘。

大部分住户显然都依赖于旁边那道狭窄、磨损严重的步行楼梯。

公告栏上贴着泛黄的通知:催缴能源费的、关于垃圾分类(但显然执行不力)的、以及一张措辞严厉、盖着帝国安全部印章的告示,内容是关于“配合安全检查,举报可疑人员”——这显然是前不久那场“严查”留下的痕迹,无声地提醒着这里的居民,帝国的眼睛无处不在,即使是在这被遗忘的角落。

塞拉菲娜(现在是伊莉娜)裹紧了风衣,像其他住户一样,选择了走楼梯。

楼梯间同样昏暗,扶手上油腻腻的,墙壁上刻满了各种文字和符号。

每一层楼道都弥漫着不同的生活气息,偶尔能听到门内传出的争吵声、孩童的哭闹声、或者劣质播放器放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

这和她认知中那个秩序井然、高效运转的帝国形象,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这就是她帝国的光辉所投射下的……真实的阴影。

她一路来到四楼,找到了标识着“E单元407”的房门。

门板是劣质的合成材料,上面有几道明显的刮痕,门锁看起来也极其简陋,似乎稍微用点力就能破坏。

她用那枚被植入了“伊莉娜”身份信息的、看似普通的身份卡片,在门锁感应区刷了一下,随着一声嘶哑的电子音,门咔哒一声解锁了。

推门而入,房间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

空间狭小逼仄,只有不到十五平方米。

一张单薄的金属床板靠墙放着,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垫和一条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毯子。

旁边是一张同样是金属材质的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墙角有一个基础型的营养膏分配器和一台老旧的、屏幕上布满划痕的公共信息终端。

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方一个被铁栅栏罩住的、嗡嗡作响的通风口,不断送入带着异味的浑浊空气。

这就是帝国分配给一个底层单身女性的“家”。

安全,高效,将生存空间压缩到极致。

塞拉菲娜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这个“属于”伊莉娜·科瓦奇的空间。

这里与她在焰钢堡尖塔顶层的、如同宫殿般奢华、可以俯瞰整个星球的寝宫,简直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厌恶或不适,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一切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真实感”。

一种她已经阔别了太久的、属于挣扎求生的真实感。

她将风衣脱下,挂在门后的一个钉子上,露出了里面同样朴素的内搭衣物。

她知道,长时间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毫无意义。

她的任务是调查卡尔,而卡尔,以及像他一样的人,存在于这个公寓楼之外的、更广阔的“底层”之中。

她需要走出去,去观察,去聆听。

在终端上用“伊莉娜”的身份卡领取了当日最低限额的营养膏(一种粘稠的、毫无味道的灰色糊状物)和饮用水后,她决定先去公寓楼附近那家所有住户都必须光顾的小型配给商店,购买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同时也借机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和人。

她再次走出407室,沿着楼梯下楼。

在经过二楼缓台时,她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

他穿着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工装,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需要手动打磨的金属零件,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观察楼梯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这就是老鲍里斯(OldBorin),塞拉菲娜的记忆库里并没有这个名字,但她能感觉到,这种常年待在固定地点、看似无所事事却观察着一切的老人,往往是社区里活着的“信息终端”。

老鲍里斯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审视新面孔的、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移开了,仿佛她和每天上下楼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塞拉菲娜没有与他对视,只是维持着“伊莉娜”那种略带疲惫和漠然的表情,继续下楼。

但她已经将这个老人的形象和位置记在了心里。

公寓楼外,街道上的“烟火气”似乎比刚才她来的时候更浓了一些。

也许是到了某个换班或休息的时间点,更多的人出现在街上。

她在街角找到那家标识着“阿尔法第七区综合配给点”的小商店。

店面不大,货架上稀疏地摆放着一些最基础的、由帝国统一配给的生活物资和少数价格高昂的“奢侈品”(比如劣质的烟酒和过期的糖果)。

店主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眼神却十分精明的女人,名叫安娜(Anna)。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常年与底层民众打交道所特有的、混合着不耐烦、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的表情。

此刻,她正一边快速地扫描着顾客的身份卡和配给额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排在前面的一位年轻人的抱怨。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沾满油污的工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愤懑。他似乎叫利奥(Leo)。

“安娜大婶,这周的蛋白质配给又少了吗?就这点东西,怎么够我们这些在重工厂干活的人消耗?”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怨气,“还有,前几天那帮穿着黑甲的‘安全检查员’,差点把我的铺盖都给掀了!说是找什么‘可疑分子’,我看他们就是闲得没事找我们这些P民的麻烦!肯定是上面那些大人物又搞砸了什么事,拿我们撒气!”

安娜显然对这种抱怨习以为常,她头也不抬地操作着终端,语气平淡地回应:“行了利奥,少说两句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上面’的事,是我们能议论的吗?前不久刚全区大搜查(刚被严查过),你忘了?想被请去安全局喝茶吗?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吧。”她的语气看似驱赶,却也隐隐带着一丝“好心”的提醒。

利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安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嘟囔了几句“狗屎政策”、“该死的熔炉之心补偿金连买营养膏都不够”,然后拿着他那份少得可怜的配给离开了。

塞拉菲娜(伊莉娜)排在后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尽收耳底。她低着头,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内心却在飞速地分析着。

利奥的抱怨,证实了“严查”确实对底层民众造成了困扰和怨恨。

而他提到的“熔炉之心补偿金”,则直接与卡尔的动机联系了起来——显然,帝国所谓的“补偿”,在这些人看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是一种侮辱。

这种普遍存在于底层的、对帝国政策的不满和怨恨,正是滋生出卡尔那种极端分子的温床。

而安娜的反应,则代表了另一种底层生态——麻木,谨慎,以及在强权面前不得不选择的沉默和顺从。

轮到她时,塞拉菲娜用略显生涩(符合“新人”身份)的动作递上自己的身份卡,购买了一小块最廉价的清洁皂和一卷卫生纸。

安娜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多问,迅速完成了交易。

塞拉菲娜同样沉默地接过东西,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字。

回到那间狭小、压抑的407室,塞拉菲娜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她走到那扇唯一的、被铁栅栏封住的通风口前,试图从那浑浊的空气中,分辨出更多属于这个区域的信息。

恐惧和顺从之下,是无处不在的怨恨和不满。

她冷冷地想。

“熔炉之心”计划的伤口远未愈合,反而可能因为后续补偿的不足和高压的管制而持续溃烂。

卡尔的愤怒并非个例,只是他选择了一种最极端、也最……‘有效’的方式来爆发。

在这种环境下,到底有多少个潜在的‘卡尔’正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

我的“清算”和改革,真的能触及到这些最底层的、最根本的问题吗?

她看着窗外(如果那通风口能算窗的话)那片在工业废气笼罩下显得更加灰暗的天空,以及远处那些如同巨大怪兽般矗立的工厂剪影。

她的任务,比她最初设想的,似乎要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社区,了解卡尔这个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了解他与周围人的关系。

或许……明天可以找个借口,去卡尔原来住的那栋楼附近看看?

或者,尝试和那个看起来无所不知的老鲍里斯,或者愤世嫉俗的利奥,甚至那个精明的安娜,建立某种……极其有限的接触?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夜莺”,已经张开了她探寻真相的、沾满夜色的翅膀。

次日,阿尔法居住带,清晨407室那狭小空间里的空气,在夜晚似乎变得更加浑浊和令人窒息。

塞拉菲娜几乎一夜未眠。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精神上的亢奋与警惕。

她躺在那张冰冷坚硬的金属床板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在不断复盘着昨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以及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她的任务目标很明确:亲自调查卡尔。

不仅仅是他的生平,更是他所处的环境,他的人际关系,以及最终点燃他那毁灭性怒火的具体诱因。

官方的档案和审讯记录必然是经过过滤和带有偏见的,她需要的是更原始、更鲜活的信息。

而获取这些信息的最佳地点,无疑就是卡尔曾经生活、呼吸、并最终被绝望吞噬的地方——他在“熔炉之心”计划强制搬迁前所居住的那栋旧公寓楼附近。

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她在那个敏感区域(尤其是在经历过“严查”之后)长时间停留而不引起过多怀疑的借口。

经过一夜的思考,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形:她将伪装成一个从外地前来、寻找失散多年亲戚的女孩。

那个“亲戚”,当然是虚构的,但其“曾经的住址”,将被设定为卡尔原来居住的那栋楼。

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那里徘徊、观察,甚至向人打听关于那栋楼“过去”的事情,从而间接地了解卡尔的信息。

简单的用过配给的、毫无味道的营养膏后,“伊莉娜”再次穿上了那件宽大的灰蓝色风衣,将深棕色的头发随意扎起,确认隐藏武器和应急通讯器都处于待命状态,然后便离开了11号公寓楼,朝着记忆中卡尔旧居所在的街区走去。

越是靠近那个区域,周围的环境似乎就变得越发破败。

道路更加坑洼不平,两侧的建筑也显得更加老旧失修,墙壁上涂抹着更加愤怒或绝望的涂鸦。

空气中工业废气的味道似乎也更浓了一些,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帝国制服、但明显属于低阶治安巡逻队的人员,三三两两地走过,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里显然是“严查”的重点区域之一,肃杀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

塞拉菲娜将自己完全代入“伊莉娜”的角色——一个初来乍到、对环境感到陌生、内心可能还带着一丝寻找亲人希望(以及对未知环境恐惧)的年轻女孩。

她微微低着头,脚步略显迟疑,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怯懦,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废弃的店铺,紧闭的窗户,偶尔从某个角落里投来的、带着审视或麻木的目光……这里的“人间烟火”,似乎比她昨天看到的更加黯淡,也更加压抑。

终于,她来到了目的地——卡尔曾经居住的那条街道。

街道尽头,矗立着一栋比周围建筑更加高大、但也更加破败的赫鲁晓夫式公寓楼。

它的许多窗户都用木板或金属片钉死了,墙体剥落严重,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结构。

楼体入口被粗糙的金属栅栏封锁着,上面挂着“危险建筑,禁止入内”的官方警告牌。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从那栋楼里散发出的、一种混合着废弃、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卡尔曾经的“家”所在的地方。在“熔炉之心”计划启动,将他和许多原住民如同垃圾般扫地出门之前。

塞拉菲娜停下了脚步,站在街道对面,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静静地凝视着那栋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

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那里,仿佛一个迷路者在辨认方向,又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旁边另一栋建筑粗糙冰冷的墙壁,仿佛想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她的伪装,尤其是那张依然难掩秀色的、带着一丝清纯无辜感的脸庞,以及那件宽大风衣下隐约可见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成熟曲线,在这片灰暗破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她自己或许没有完全意识到,但她的出现,已经像投入浑水中的一颗石子,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在街道斜对面的一个小型机修铺门口,一个穿着油污工装、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形瘦削但眼神异常锐利的年轻人,正靠在一辆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摩托车旁,假装擦拭着零件,实际上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的“陌生人”。

他叫米沙(Misha)。

他是这片区域土生土长的“地头蛇”,靠着给各种见不得光的运输工具做点小维修、传递点“灰色”信息勉强糊口。

他像老鼠一样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生存法则,也因此幸运地躲过了前不久那场几乎翻地三尺的“大搜查”。

他认识很多人,也知道很多事,包括那栋废弃公寓楼里曾经住过的一些人,比如……那个后来闹出天大动静的卡尔。

米沙注意到这个女孩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好一阵子,而且她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那栋被封锁的、如今被私下里称为“卡尔楼”或“诅咒之地”的废弃建筑上。

一个漂亮得不像本地人的女孩,对这种不祥之地产生兴趣?尤其是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这太不寻常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警惕和好奇。

接近她有风险,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她实在是太漂亮了,那种混合着清纯和成熟诱惑的气质,让他有些心痒难耐。

而且,她对“卡尔住的楼”的兴趣,也勾起了他某种隐秘的探究欲。

犹豫了片刻,米沙最终还是将沾满油污的抹布往旁边一扔,朝着塞拉菲娜(伊莉娜)走了过去。

他刻意让自己的脚步声显得随意,脸上也挂着一种看似友善、实则充满了试探的笑容。

“嘿,姐妹儿,”

他用一种当地常见的、略带痞气的口吻打招呼,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塞拉菲娜听到, “迷路了?还是在等人?这一片可没什么好风景。”

塞拉菲娜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立刻放松下来,转过身,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符合“伊莉娜”身份的、略带惊讶和警惕的表情。

“哦……你好。”

她的声音也调整得略微有些怯生生的。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瘦,但看起来很精干,眼神锐利而警惕,身上有种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油滑和韧劲。

这种人,通常消息灵通,但也极度危险。

“我……我是在找一个地址。”

塞拉菲娜按照预定的剧本,拿出了一张写着地址的旧纸条,上面是卡尔旧居的门牌号,但名字却是她虚构的那个亲戚。

“或者说,一个很老的地址。我想找我的一位远房叔叔,叫……维克多·波波夫。听说他很多年前住在这附近,可能……可能就是在那栋楼里?”她抬手指了指那栋废弃的公寓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恰到好处的期盼。

米沙的目光在那张纸条上扫了一眼,然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塞拉菲娜的脸,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波波夫?维克多?”他摇了摇头,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怜悯,“姐妹儿,你这消息也太老旧了。那栋楼?”

他朝着废弃公寓楼扬了扬下巴,“哼,自从那该死的‘大搬迁’之后,里面早就没人住了,至少‘合法’的住户是一个不剩。现在那里就是个空壳子,据说闹鬼,里面全是耗子、变异蟑螂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有一些关于过去的不太好的回忆。”

他故意用了“大搬迁”这个带有讽刺意味的本地词汇,来指代“熔炉之心”计划带来的强制拆迁。

同时,他也在观察着“伊莉娜”的反应。

“而且,”米沙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你挑这个时候来找一个从‘那里’出来的人?你不知道吗?前不久这里刚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穿着黑甲的‘猎犬’到处抓人,尤其是和‘那栋楼’或者和‘某些人’沾过边的……你现在跑来打听这个,胆子可真不小啊,姐妹儿。”

他刻意模糊了“某些人”的身份,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他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知道卡尔,试探她是否知道这里的危险,试探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塞拉菲娜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个人比她预想的还要直接,还要敏锐。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那份怯懦和茫然,甚至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我不知道……什么‘大搬迁’……什么麻烦……我只是……很久没联系上叔叔了,家里托我来看看……我……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不明真相、被吓到的外地人的反应。

米沙看着她那双因为“害怕”而微微睁大的棕色眼睛,以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心中的疑虑似乎减轻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或许她真的只是个不知情的笨蛋?

但她对这栋楼的关注,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吧。”

米沙耸了耸肩,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在审视着她。

“不过,你那个叫维克多的叔叔……我在这里混了这么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当然了,那栋楼里以前住了不少人,来了又走,谁记得清呢?不过倒是有一个叫卡尔的家伙,以前住在那顶楼,是个修东西的好手,脾气也火爆得很,总是骂骂咧咧的,抱怨这该死的帝国,抱怨女王什么的……后来也突然消失了,就像很多从那楼里消失的人一样……”

他终于提到了卡尔的名字,并且看似随意地将其与对女王和帝国的不满联系起来,然后再次紧紧地盯着“伊莉娜”的脸,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丽女孩,到底和卡尔有什么关系?或者,她只是一个闯入危险地带的、无辜的过客?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塞拉菲娜知道,她的“夜莺”计划,从遇到这个名叫米沙的年轻人的这一刻起,已经进入了第一个关键的节点。

她必须小心应对,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从这个潜在的“信息源”口中,挖掘出更多关于卡尔的真相。

米沙那看似随意抛出的、关于“卡尔”的信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塞拉菲娜的心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尽管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怯懦。

她必须极其谨慎。

大脑中那属于女王的、冰冷的计算模块在疯狂运转。

眼前这个年轻人,米沙,他显然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也对卡尔有所了解。

他是一个潜在的宝贵信息源,但同时,他也像一条潜伏在浑水中的毒蛇,敏锐、多疑,且可能带有无法预测的危险性。

尤其是在这个环境里。

塞拉菲娜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一旦她的伪装被识破,一旦她那属于“女王”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特质暴露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个秩序崩坏、法律如同废纸的底层区域,一个失去庇护的、被发现是“大人物”伪装的、而且容貌出众的“弱女子”,她的下场……恐怕比死亡还要凄惨。

她刚刚经历过的地狱,让她对这种可能性有着最深切、最本能的恐惧。

失败的代价,绝不仅仅是任务中止,很可能意味着再次陷入被暴力和欲望彻底吞噬的深渊。

这一次,将不会有激光从墙壁中射出救她。

这份深植于心的恐惧,让她此刻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回应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更加明显的困惑,甚至带上了一丝被“麻烦”吓到的神色,声音也压得更低了:

“卡尔?他……他很有名吗?听起来……好像是个危险人物?”她小心翼翼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却将其放在了“危险”的语境下,试图将自己的“兴趣点”

从对卡尔本人的好奇,转移到一个初来者对潜在威胁的担忧上。

米沙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在她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他看到的是恰到好处的“无知”和“担忧”,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又减轻了一分,但那份源自底层生存本能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

同时,他那审视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在她那被宽大风衣也难掩曲线的身材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这个女孩,即使穿着如此普通的衣服,也散发着一种让他心头燥热的魅力。

危险?

或许吧。

但诱惑也同样真实。

“危险?”

米沙嗤笑了一声,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扭曲的“敬意”。

“看你怎么说了。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他当然是危险的,是个疯子,是个敢朝着太阳吐口水的傻瓜。但对我们这些……像臭虫一样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他是个有种的家伙。至少,他敢说出我们很多人不敢说的话。修东西的手艺也是一流,以前这条街不少人的破烂玩意儿都指望他呢。”

他稍微透露了一些关于卡尔的正面信息,但语气依然带着试探。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耸耸肩,“就像我说的,他消失了。也许是被‘猎犬’叼走了,也许是……自己想不开了,谁知道呢?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消失,不奇怪。” 塞拉菲娜(伊莉娜)认真地听着,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米沙的话证实了卡尔在底层民众中,可能并非完全是负面形象,甚至带有一丝反叛英雄的色彩。

这让她对卡尔的动机和形象有了更立体的认知。

同时,米沙话语中那种对“消失”的习以为常,也让她感受到了这里生活的残酷和高压统治下人命的廉价。

她需要引导米沙说更多,但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她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用一种带着些许沮丧和后怕的语气说:

“这样啊……听起来,这里……确实挺复杂的。也许……也许我叔叔早就搬走了,或者……我真不该来这里打听。”她开始扮演一个被现实吓退的、天真的寻亲者,试图降低米沙的警惕心,并把话题从敏感的卡尔身上稍微移开,转向这里的普遍生活状况。

“这里的生活……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困难?我看大家好像都很……” 她斟酌着词语,避免使用过于官方或带有评判性的词汇,“……都很不容易的样子。”

她将问题抛了出去,既符合她“初来者”的好奇,也希望能从米沙的回答中,了解到更多关于这个区域的真实信息——那些写不进官方报告里的、民众的真实感受和生存状态。

这是理解卡尔和他背后那片“土壤”的关键。

米沙看着她那副似乎真的被吓到、又对周围环境感到好奇的样子,心中的戒备似乎又松懈了一些。

他靠回到摩托车上,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自嘲和老成的笑容。

“不容易?”他哼了一声,“姐妹儿,‘不容易’这个词,在这里都是奢侈品。在这里,我们只有‘活着’和‘没活着’的区别。你问生活?哈!去问问那些因为‘熔炉之心’丢了家、只拿到一点点可怜补偿金的人!去问问那些每天在辐射超标的车间里干十六个小时、只为了换一管营养膏的人!去问问那些孩子生下来就带着基因缺陷、却连基础治疗都申请不到的人!”

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

“困难?不,这不是困难,这是他妈的……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绞肉机!我们都是里面的肉渣!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仿佛能穿透厚厚的云层和大气,看到那座遥远的尖塔,“……她可能连我们这些肉渣的存在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根本不在乎!”

米沙的情绪有些失控,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闭上了嘴,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不再说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静静地听着,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米沙这番充满了怨恨和绝望的话语,如同重锤般敲打在她的心上。

这比任何报告都更直观、更残酷地揭示了她帝国底层所面临的真实困境,以及那份足以将人逼疯的、针对她——赤焰女王——的滔天怨气。

卡尔的恨,并非无源之水。

她知道,她必须更加小心。但同时,她也知道,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她需要让米沙继续说下去。

米沙那番充满了原始愤怒和绝望自嘲的话语,如同重石般砸在地上,激起的尘土似乎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咒骂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也绝不可能想到,他口中那个“可能连我们这些肉渣的存在都不知道”的、遥不可及的帝国统治者,此刻正穿着一身廉价的风衣,伪装着最卑微的身份,近在咫尺地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承受着他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憎恨。

这无疑是整个宇宙中最荒诞、也最尖锐的反差。

他用尽全身力气唾弃着、诅咒着的那个人,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听着他每一个字,感受着他话语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怨毒。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一直都在),也不是因为愤怒(愤怒早已被她用理性冰封),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冰冷的情绪。

她听到了。

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来自她帝国最底层、最直接的声音——那不是经过粉饰的报告,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充满了血肉和痛苦的控诉。

绞肉机……他说我建立了一个绞肉机……

这个词在她脑海中回响。

我所追求的效率、秩序、帝国的强大……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个样子吗?

她想起了“熔炉之心”计划的宏伟蓝图,想起了那些关于能源利用率提升、帝国核心竞争力加强的预期报告,再对比眼前这个年轻人话语中的绝望……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割裂感,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同时也清晰地认识到,米沙的这番话,恐怕代表了这里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

卡尔的极端行为,正是在这种普遍的绝望和怨恨情绪中被点燃、并最终爆发的。

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米沙在发泄完之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眼神重新变得警惕和锐利,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闭上了嘴,用一种更加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否会被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吓跑,或者……是否有别的企图。

塞拉菲娜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她必须完美地扮演好“伊莉娜”这个角色。

她适时地、极其逼真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因为“惊吓”而微微睁大,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将一个初来乍到、被当地严酷现实和危险言论吓到的女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天……天哪……”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仿佛被米沙话语中的黑暗和愤怒所震慑,“听起来……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还要可怕。我……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

她的反应似乎让米沙稍微放松了一些。

毕竟,对于一个刚从相对“文明”或“安全”的地方来到这里的“新人”来说,听到这种赤裸裸的抱怨和对最高统治者的诅咒,感到害怕是正常的。

“可怕?”米沙自嘲地笑了笑,但语气缓和了不少,“习惯就好了。或者说,不习惯也得习惯。在这里,抱怨是最没用的东西,有时候还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街道尽头,仿佛那里隐藏着无形的“猎犬”。

塞拉菲娜(伊莉娜)似乎被他的话进一步“吓到”,她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眼神躲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熔炉之心’……你刚才说的……它……它真的对这里影响那么大吗?是不是……很多人都……”

她故意把话说得断断续续,显得既害怕又好奇,将问题引向了那个关键的计划,试图了解更多背景信息。

米沙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人畜无害的样子,再加上她那确实令人心动的容貌,心中的戒备不自觉地又松懈了几分。

或许是被压抑太久,或许是难得遇到一个看起来“干净”又愿意倾听的人,他的话匣子似乎被打开了一些。

“影响大?”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苦涩,“那他妈的叫‘影响’?那叫‘碾压’!一夜之间,多少人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被划成‘危房’,限期搬离?给的那点补偿金,连在稍微好点的安置区买个‘鸽子笼’都不够!承诺的新工作岗位?是有,但都是在那些新建的高污染、高辐射、狗都不愿意去的工厂里!不去?可以啊,那就等着饿死吧!”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巨大工厂烟囱。

“我们就像垃圾一样被扫到了这个角落,自生自灭!然后呢?他们还要我们感恩戴德,感谢女王陛下的‘恩赐’!呸!”

他再次啐了一口。

“你问是不是很多人?我告诉你,这条街,还有那边的几条街,十户里面至少有七八户,都是那时候被强制‘搬迁’过来的!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就像……就像你刚才打听的那栋楼里的人一样。”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目光再次变得锐利,“那栋楼里,以前住了不少硬骨头,不肯搬,不肯低头……后来嘛……”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要么被强制带走,要么……就彻底消失了。

“卡尔……就是其中一个比较有名的‘硬骨头’。”

米沙终于又一次清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语气复杂。

“他老婆孩子,据说就是死在‘熔炉之心’启动初期的一次……‘意外事故’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废了一条腿,脸上还留了疤。后来他就像变了个人,整天阴沉沉的,除了修理东西,就是喝酒,然后就骂……骂那些高高在上的杂种,骂女王……后来他就被赶出了那栋楼,不知道去了哪里。再后来……就是前阵子传来的那些……吓死人的消息了。”

他含糊地指向首都的方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他有关呢……” 塞拉菲娜静静地听着,米沙的叙述,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尖刀,在她心中那些早已结痂的、关于“必要牺牲”和“宏伟蓝图”的认知上,划开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原来,卡尔的恨意,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有迹可循。

他不仅仅是仇恨体制,更是将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聚焦到了她这个最高象征的身上。

而米沙,这个看似普通的底层青年,他的话语,他的愤怒,他的绝望,以及他对卡尔那种混杂着同情、忌惮和一丝隐秘认同的态度……这一切,都为塞拉菲娜揭示了这个被帝国光环所遮蔽的、真实的、充满了怨恨与挣扎的底层世界的一角。

她知道,自己需要从米沙这里了解更多。但她也知道,不能再直接问关于卡尔的事情了,那太容易引起怀疑。她必须换一种方式。

“听起来……这里真的很不容易生存。”塞拉菲娜(伊莉娜)用一种带着同情和后怕的语气,轻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大哥。看来……我找亲戚的事情,希望不大了。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吧。”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目的从“寻亲”转向了更现实的“求生”,这更符合一个初来乍到的底层女性的逻辑。

同时,也给了米沙一个继续接触她的理由——或许可以“帮助”这个看起来无依无靠的漂亮“姐妹儿”?

她观察着米沙的反应,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她的内心,则在飞速地消化着刚刚获得的信息,并规划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卡尔的故事只是一个开始,她需要了解更多像卡尔一样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困境,以及……他们心中那可能随时会爆发的、针对她和她帝国的……怒火。

米沙那番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控诉,似乎耗尽了他不少力气。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或是油污),然后再次看向眼前的“伊莉娜”。

也许是刚才的共同“吐槽”(尽管主要是他在说)拉近了某种虚假的距离,也许是他觉得在这个看起来有些天真、又被吓到的漂亮女孩面前,自己展现了某种“真实”而感到一丝放松,他眼中的警惕和锐利似乎又淡化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直接、更加属于年轻男性的……审视和欲望。

他那原本只是审视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游移。

特别是当她因为紧张或不安而稍微移动身体时,那件宽大的灰蓝色风衣也随之摆动,虽然遮掩,却也因此更加凸显了衣物之下那惊人的曲线轮廓。

米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那丰满的胸部和被风衣下摆勉强遮盖住的、浑圆挺翘的臀部轮廓上,停留了更长的时间。

妈的……这妞儿……长得真带劲……

米沙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个粗俗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身材……前凸后翘,屁股这么肥,胸也肯定不小……要是能把她按在身下狠狠地肏……光是想象那肉撞肉的感觉,那压上去的柔软和弹性……撞起来绝对很带感……

作为一个挣扎在帝国最底层的年轻男性,资源匮乏,未来黯淡,原始的生理冲动往往是最直接、也最廉价的“慰藉”之一。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既有清纯脸蛋又有火辣身材的“丰满雌性”,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可能的机会。

他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略带痞气的笑容,但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黏腻和暗示。他朝着“伊莉娜”靠近了半步,稍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唉……跟你说这些丧气话也没用。”他故意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刚才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日子再难也得过,对吧?看你这样子,刚来这里肯定很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又碰上这种破事……”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自认为很“体贴”的语气说道:“这样吧,伊莉娜,是叫伊莉娜没错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叫‘锈齿轮’酒吧。地方不怎么样,但至少他们的合成酒精还算够劲,能让人暂时忘掉不少烦心事。要不……我请你喝一杯?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顺便也跟你说说在这里生存的‘规矩’?”

他发出邀请,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某种……不怀好意的光芒。

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喝酒只是个借口,他真正想要的,是和这个漂亮的“姐妹儿”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心中警铃大作。

米沙态度的转变是如此的迅速和……不出所料。

刚才那一瞬间因为共同话题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信任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警惕和一丝冰冷的厌恶。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欲望,这让她立刻回想起了不久前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胃里一阵翻腾。

果然……

她在心中冷冷地想。

底层的生存法则……力量和欲望往往是赤裸裸的。

谨慎,必须更加谨慎。

她知道,直接的、强硬的拒绝可能会激怒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她必须用一种既能明确表达拒绝,又不会过分刺激对方的方式来回应。

她再次垂下眼帘,避开了米沙那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风衣的边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胆怯和一丝社交障碍的表情。

“啊……谢谢你,米沙……是叫米沙吧?”她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然后用一种细若蚊蚋、带着歉意的声音说,“你……你真是个好人。但是……我真的太累了,从……从家乡过来,路上花了好几天……而且,刚才听你说那些……我、我心里有点乱,也……有点害怕。”

她抬起头,快速地看了米沙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疲惫和不安。

“而且,我得赶紧找到我的……我的住处安顿下来。听你说,好像……好像明天一早还要去那个……泰坦重工报道?我怕……我怕迟到了会被……”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需要休息,并且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担忧,没有心情去喝酒。

她用疲惫、害怕、以及对工作的担忧作为借口,委婉地拒绝了米沙的邀请,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再次强化了自己“伊莉娜·科瓦奇”的身份设定。

米沙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

他盯着“伊莉娜”那张写满了“疲惫”和“胆怯”的脸,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他或许觉得这个女孩是真的累了、害怕了,也或许觉得她只是在找借口,对他不感兴趣。

最终,他撇了撇嘴,耸了耸肩,那种略显轻浮的姿态又回到了他身上。

“好吧,好吧,知道了。”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刚来嘛,是该好好休息。泰坦重工那帮监工可不是好惹的。”

他后退了一步,但目光依然在她身上打转。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姐妹儿。”他朝着她那栋还没找到的“公寓楼”方向努了努嘴,“这片地方晚上可不太平,尤其……是对你这样漂亮的单身姑娘。”

他的话语像是关心,又像是某种隐晦的警告,或者……暗示着他自己也可能成为某种“不太平”的因素?

“如果你改主意了,或者……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可以来机修铺找我。一般白天我都在那儿。”

说完,他不再纠缠,转身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回到了他的摩托车旁,继续摆弄起来,但眼角的余光,却似乎依然有意无意地瞟向“伊莉娜”离开的方向。

塞拉菲娜(伊莉娜)没有再回头,只是维持着那副疲惫而略带惊惶的样子,快步离开了这条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和危险的街道。

刚刚与米沙的短暂接触,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复杂,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同时也让她更加确信,她的“夜莺”计划,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深渊。

米沙那带着暗示和审视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后背上,即使她已经快步走远,那种不适感依然挥之不去。

刚刚那场短暂的交锋,不仅仅让她获取了宝贵的信息,也让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一个她之前或许并未充分重视的方面,产生了新的、令人不安的审视。

那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那件宽大的风衣,但这似乎没什么用。

刚才米沙眼中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即使经过了伪装,即使她刻意做出了底层民众那种疲惫麻木的姿态,她这具身体本身所散发出的、属于成熟女性的魅力,或者说,是对于某些雄性而言的“吸引力”,依然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极其危险的因素。

这具身体……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过去。

她想起了自己十几岁时,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瘦弱、干瘪,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身体更像是一把包裹着坚韧意志的、尚未长成的利剑,充满了棱角和力量感,却与“丰满”、“诱人”这些词汇毫不沾边。

那时候,她需要担心的是饥饿、寒冷和直接的暴力威胁,却很少需要担心……这种来自异性的、带着原始欲望的觊觎目光。

她的智慧和狠戾,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但是现在……不同了。

在她创立帝国、登上权力顶峰的这五年里,生活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需要为生存而奔波,营养充足甚至可以说是过于精心的调理,以及……或许是年龄带来的自然发育?

她的身体,在她自己都未曾过多留意的情况下,逐渐变得……丰腴起来。

胸部变得饱满沉重,腰肢依旧纤细,但臀部和腿部却积累了柔软的脂肪,形成了夸张的曲线。

就像刚才米沙的目光所停留的地方,也像卡尔施暴时那充满恨意又带着某种贪婪的揉捏……那曾经被她视为力量和帝国繁荣象征(至少在公开形象宣传中是如此)的成熟体态,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恐惧。

这五年……到底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她在心中自问,带着一丝苦涩。

一个让男人仅仅看到轮廓就会失去理智的……诱饵吗?

卡尔将她死死压在冰冷的镜子前,从身后贯穿的画面,如同最清晰的噩梦,再次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

那种被完全物化、被当做一个纯粹的发泄工具、因为身体的曲线而招致更疯狂暴行的绝望感……

他当时的眼神……是不是也像刚才米沙那样?充满了那种……要把我按在墙上狠狠蹂躏的……疯狂?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冰冷。

她意识到,在这个缺乏秩序和道德约束的底层世界,她这具“过于显眼”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它可能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激发男性的占有欲和攻击性,让她更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

她的智慧和隐藏的武器或许能应付一些情况,但如果被多人围困,或者遇到像卡尔那样完全失去理性的疯子……

不行。她必须重新评估策略。

她的任务是调查真相,不是来体验底层男性的“热情”的。任何可能导致她暴露身份或者陷入不必要麻烦的因素,都必须被排除。

男性……他们的动机太容易被本能左右。米沙只是第一个。之后还会有更多。和他们打交道,风险太高,变数太大。她迅速做出了判断。

相比之下,女性……或许更安全一些。

她们的攻击性通常不体现在直接的暴力上,她们的思维方式和关注点也可能不同。

通过她们,或许更容易了解到社区的内部信息、邻里关系、以及那些男人不会轻易谈论的……生活细节。

这并非基于性别歧视,而是一种基于当前环境和自身条件的、最冷酷、最务实的风险评估和策略选择。

从现在开始,尽量避免与陌生男性进行不必要的、深入的接触。

塞拉菲娜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寻找信息突破口时,优先考虑从女性入手。

邻居、商店里的其他女性顾客、或者……工厂里的女工?

她呼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将刚才因为米沙而引发的不安和对自身身体的厌恶感压下去。

现在不是感性思考的时候。

她需要的是冷静,是计划,是如同在刀锋上行走般的精准和谨慎。

目标不变,但实现目标的路径,需要做出调整。

寻找女性作为突破口,将成为她“夜莺”计划接下来的优先策略。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那栋破败的公寓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和危险,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帝国的未来,也为了……彻底挖出那腐蚀着她帝国根基的毒瘤。

离开了米沙和那栋充满了不祥记忆的废弃公寓楼,塞拉菲娜(伊莉娜)并没有立刻返回她那间逼仄的407室。

根据她伪造的身份背景,作为一个刚刚抵达该区域、准备开始新工作的“外来者”,“伊莉娜·科瓦奇”需要前往本地的行政登记处,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比如确认她的居住许可状态,领取前往“泰坦重工”第三车间报道的正式凭证。

这正好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去近距离观察帝国这部庞大机器最末端的神经——那些直接与底层民众打交道的基层机关,是如何运作的。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卡尔那样的绝望和仇恨,除了宏观政策的失误,恐怕也与这些“毛细血管”的堵塞和溃烂脱不开关系。

第七边缘工业区阿尔法居住带的行政登记处,位于一座毫无特色、四四方方的灰色水泥建筑内。

建筑外墙斑驳,帝国赤焰徽记的浮雕也因为长期的酸雨侵蚀而显得模糊不清。

走进大厅,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汗味、劣质消毒水和绝望情绪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

大厅里挤满了人,排着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队伍。

大部分人都和“伊莉娜”一样,穿着朴素甚至破旧的衣物,脸上带着或麻木、或焦虑、或隐忍的表情。

墙壁上的全息屏幕闪烁着,播放着一些歌功颂德的帝国宣传片和冗长难懂的办事流程说明,但几乎没有人抬头去看。

人们只是沉默地、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挤在一起,缓慢地向前挪动。

处理各项事务的窗口,被厚重的防爆玻璃隔开,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递交文件和说话的开口。

窗口后面的办事员,大多穿着松垮、不太合身的灰色制服,脸上挂着一种标准化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冷漠和不耐烦。

他们动作缓慢,效率低下,对于窗口外焦急的询问或恳求,往往只是用几句含糊不清的官方术语敷衍过去,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塞拉菲娜排在一个办理“居住与就业资格确认”的队伍里,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像周围人一样微微低着头,眼神却如同最高精度的探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巍巍地递进一沓厚厚的医疗文件,似乎是在申请某种重病救济。

窗口后那个看起来像个小头目的、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办事员(胸牌上写着科尔宾Kurbin),只是不耐烦地翻了几页,就将文件推了出来,冷冰冰地说:“材料不全,缺少社区医生的签字证明,回去补齐再来。”

老妇人几乎要哭出来,哀求着说社区医生出外勤要下周才回来,她的病情等不了,能不能先登记。

科尔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按下了“下一位”的按钮,将老妇人绝望的哀求隔绝在外。

然而,紧接着排在老妇人后面的一个穿着体面(相对于周围人而言)、看起来像是本地某个小工厂老板的男人,只是递进去一个简单的申请表和一个……极其隐蔽地塞在文件下的小小的信用点芯片。

科尔宾接过文件,手指极其自然地将芯片扫入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然后脸上露出了程式化的笑容,拿起印章“砰砰”几下盖好,将一份看起来是加急许可的文件递了出去。

“好了,格里格先生,您的货物运输许可已经批准,祝您生意兴隆。”前后不过一分钟。

塞拉菲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赤裸裸的冷漠,低效,以及……腐败。

为了微不足道的利益,就可以随意践踏规则,漠视底层民众的生死。

这种现象,恐怕早已是这里的常态。

帝国的法律和福利政策,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他们手中可以随意拿捏、待价而沽的工具。

她在心中冰冷地记录着。

难怪民众怨声载道。

当体制本身成为压迫的一部分时,仇恨的种子自然会生根发芽。

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轮到了“伊莉娜”。

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份卡和那份(伪造的)显示她被分配到泰坦重工的工作意向书,从窗口递了进去。

负责她这个窗口的,正是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科尔宾。

他接过卡片,在终端上查询着,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那种塞拉菲娜刚才在别人身上看到过的不耐烦和……某种程式化的刁难表情。

“伊莉娜·科瓦奇?”科尔宾的眼睛在她脸上那依然难掩姿色的轮廓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嗯……记录显示你是外来迁入人员,居住许可……还在审核流程中。按照规定,没有正式的居住许可,这个工作报道凭证暂时不能盖章发放。”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心沉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对方在故意刁难,很可能是在暗示“好处”。

她的档案是完美的,不可能存在“审核中”的问题。

她必须做出反应,一个符合“伊莉娜”身份的反应。她立刻露出了焦急和惶恐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长官……可是……人力资源部那边说我的手续是齐全的,让我今天就来领凭证……明天就要去工厂报道了,如果拿不到凭证,我……我就没有工作了……我……”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无助、害怕失去唯一生计的底层女性的恐慌。

科尔宾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慢条斯理地敲着桌子,拖长了语调:“规定就是规定,小姑娘。审核流程嘛……有时候快,有时候慢,谁也说不准。当然了……”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油腻的、暗示性的语气说, “……如果你确实很着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需要……‘灵活’一点。也许……你可以稍微‘表示’一下你的诚意?比如……今晚下班后,在‘锈齿轮’酒吧,请我喝一杯,我们‘单独’聊聊你的困难?”

他赤裸裸地提出了要求,而且不是简单的金钱贿赂,而是更进一步的、带有明显性暗示的“交易”。

他显然是看中了“伊莉娜”的美貌,想要借机占便宜。

塞拉菲娜的胃里一阵翻腾,一股冰冷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束缚!

她只需要一个念头,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武器,就能让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蛀虫瞬间化为灰烬!

但她不能。她是“伊莉娜”,一个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的底层女性。她必须忍耐,必须……周旋。

她脸上惶恐的表情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屈辱的红晕(那是被气的,但在科尔宾看来或许是羞涩)。

她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直接拒绝?

可能会彻底得罪他,连工作都保不住。

答应?

那绝无可能!

她决定采取一种折中的、更符合底层生存智慧的方式。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用一种极其卑微的语气说:“长官……我……我刚来这里,身上……身上真的没有多少信用点了……连住的地方都是最便宜的……我……”她一边说,一边极其不情愿地、从自己那少得可怜的(伪造的)信用账户里,划拨了一小笔——大约相当于这里普通工人两三天的饭钱——的额度,通过终端极其隐蔽地推送给了科尔宾的个人账户(底层民众往往知道这些官员私下受贿的渠道)

“……这……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求求您,长官,高抬贵手……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的声音哽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科尔宾看着个人终端上显示的、到账的那一小笔“孝敬”,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嫌少。

但他也明白,对于一个刚来的底层打工妹来说,这可能确实是她的极限了。

而且,比起虚无缥缈的“单独聊聊”,这点实际的好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一这小妞真是哪个大人物的远房亲戚,或者她豁出去举报,对他也没好处。

他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地拿起印章,在“伊莉娜”的工作报道凭证上,“砰”地盖了下去。

“行了行了,看你可怜。”他将凭证和身份卡从窗口推了出来,语气依旧没什么好气,“审核……我给你加急处理了。拿着东西赶紧走吧,别耽误后面的人!”

塞拉菲娜(伊莉娜)如蒙大赦般,连忙拿起凭证和卡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长官”,然后便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了人群,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和愤怒的地方。

走在外面相对“清新”一些的街道上,塞拉菲娜的脸色依旧冰冷。

刚才的经历,虽然只是帝国肌体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脓疮,却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由她一手创建的帝国,在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么深重的、制度性的腐烂。

这种腐败,不仅仅是官员个人的道德沦丧,更是整个体系在高压和低效运转下必然产生的毒瘤。

它吞噬着民众对帝国的信任,加剧着社会的不公,将像卡尔和米沙这样的人,一步步推向绝望和反抗的边缘。

她的“清算”,看来需要更加彻底,更加深入。不仅仅是高层,这些盘踞在底层、直接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同样……一个也不能放过。

而她手中的那张刚刚用“贿赂”换来的工作凭证,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它既是她成功融入这个环境的“通行证”,也是帝国肌体病入膏肓的……一份沉甸甸的“病历”。

她收好凭证,目光投向远处“泰坦重工”那巨大的厂区轮廓。

她的下一步,或许就是进入那里,去体验一个底层工人真正的“生活”。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凭借着那张用“诚意”换来的工作报道凭证,“伊莉娜·科瓦奇”准时(甚至提前了一点)出现在了“泰坦重工”那庞大得如同怪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厂区门口。

这里是帝国重要的工业基地之一,为帝国的战争机器和庞大的基础设施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各种零部件。

厂区外墙高耸,布满了铁丝网和自动警戒炮塔,入口处戒备森严,所有进出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扫描和安全检查——这种严格,似乎更多是为了防止工人携带“违禁品”或进行“破坏活动”,而非保护他们。

她随着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入的工人队伍,通过了身份验证(她的伪造ID再次顺利过关),然后根据凭证上的指示,在迷宫般的厂区内部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标识着“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的巨大厂房前。

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油污的金属大门,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她的鼻腔——是金属粉尘、过热的润滑油、臭氧以及某种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伴随着气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机械噪音。

车间内部空间巨大,但光线却异常昏暗,只有头顶上少数几排功率不足的照明灯发出惨淡的白光。

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粉尘。

一排排巨大而笨重的自动化(或者说是半自动化)打磨机床,如同史前巨兽般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机器运转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和沉闷的撞击声。

在这些机器之间,穿着统一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色工装的工人们,如同机器上的零件般,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

有的负责将粗糙的金属坯料送入机床,有的负责监控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往往是红色警告的数据,有的则是在生产线的末端,将打磨完成(或者未完成)的零件进行分拣和装箱。

他们大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脸上和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金属粉尘和油污。

长时间的噪音和恶劣环境,似乎已经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生气。

“伊莉娜”拿着报道凭证,找到了车间的工段长办公室——一个用透明合成材料隔出来的小隔间。

工段长是一个名叫格里格斯(Griggs)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壮,脸颊松弛,穿着一件相对干净一些的蓝色工装,正翘着二郎腿,对着一个小型娱乐终端看得津津有味。

伊莉娜敲了敲隔间的门。

格里格斯不耐烦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她的容貌和那件(虽然宽大但仍难掩曲线)的风衣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有评估意味的光芒。

“新来的?伊莉娜·科瓦奇?”他接过伊莉娜递过去的凭证,漫不经心地在终端上划了几下,“嗯,记录没错。分配到……F区的精细打磨组。”他顿了顿,手指在终端上悬停,“不过……F区那边今天人手满了。你先去C区的粗磨生产线顶一下吧。那边缺人。”

塞拉菲娜(伊莉娜)心中冷笑。

她很清楚,所谓的“精细打磨组”通常环境稍好,劳动强度也略低,而“粗磨生产线”则是整个车间环境最差、粉尘最大、也最累人的地方。

这显然是新人的“下马威”,或者是……某种暗示。

她没有表示异议,只是维持着“伊莉娜”那种怯懦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工段长。”

格里格斯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油腻的笑容:“很好。C区的负责人是老巴特,你去找他报道就行。”

他顿了顿,身体向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和善”的语气说,“小姑娘,刚来这里不容易。C区那边……灰尘大,对皮肤不好。不过呢……”

他拖长了语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如果你‘懂事’一点,等F区那边有空缺了,或者……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岗位,比如……仓库记账什么的?晚上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工作安排?”

这赤裸裸的暗示,甚至比昨天行政登记处的科尔宾更加露骨。

塞拉菲娜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烟草、劣质酒精和权力腐败的臭味。

她的指甲再次掐入了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谢……谢谢工段长的好意。”她低下头,声音细微,“我……我刚来,还是……还是先熟悉一下工作吧。我会……我会努力干活的。”她再次用工作作为挡箭牌,委婉地拒绝了。

格里格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别在这里碍事!记住,C区的产量指标是每天800个标准件!少一个,或者次品率超过千分之五,都要扣工分!工分不够,月底的配给可就……”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塞拉菲娜(伊莉娜)再次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恶心的小隔间,走向了标识着“C区”的、车间深处噪音和粉尘最严重的地方。

这就是帝国的基石?

她一边走,一边冷冷地思考着。

用最低的成本,榨取最高的价值。无视安全,漠视健康,用生存配给作为枷锁,辅以基层管理者的层层盘剥和腐败……

她看到C区的景象更加不堪。

机床运转的声音更加刺耳,空气中的金属粉尘几乎浓得化不开,许多工人甚至连最基础的防护口罩都没有佩戴,或者佩戴的也是早已被粉尘堵塞、失去作用的劣质品。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操作失误,手指被卷入传送带,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然而,负责C区的老巴特——一个面容如同风干橘皮、眼神麻木的老头——只是走过去,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条简单地给少年包扎了一下,然后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还能动就赶紧回去干活!耽误了产量谁负责?!”少年只能忍着剧痛,含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塞拉菲娜的心沉了下去。

这里没有尊严,没有权利,甚至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没有。

工人们就像是消耗品,在日复一日的、看不到希望的劳作中被慢慢榨干。

而像格里格斯、老巴特这样的基层管理者,则利用着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权力,进行着敲骨吸髓般的盘剥和压榨,将工人们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消磨殆尽。

难怪……难怪会诞生出卡尔那样的仇恨。

她想。

在这样的环境里,仇恨几乎是唯一真实的情感。与其说是卡尔选择了极端,不如说是这个环境……这个体制……将他逼上了绝路。

她找到了老巴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编号。

老巴特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指了指旁边一台空着的、看起来格外老旧、防护罩都有些松动的打磨机床。

“新来的?去那台!把这些坯料推进去,按这个绿灯亮了再取出来!手脚麻利点!别给我偷懒!”

塞拉菲娜(伊莉娜)默默地走到那台机器前。

冰冷的金属,刺鼻的气味,震耳欲聋的噪音,以及周围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工友……这就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扮演的角色,需要体验的生活。

她的“夜莺”潜行,进入了最严酷、也最接近真相的核心地带。她要在这里,亲身感受那“绞肉机”的滋味,并从中找到……摧毁它的方法。

日子,就在“泰坦重工”第三零件打磨车间那永无止境的噪音、粉尘和刺鼻气味中,一天天艰难地过去。

对于塞拉菲娜(伊莉娜)来说,这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纯粹的、消磨灵魂的煎熬。

她那具虽然经过精心调养、也曾为了生存而锻炼过的身体,显然无法立刻适应这种每天长达十二甚至十四个小时(算上隐性的强制加班)的高强度、重复性体力劳动。

每天下工回到那个407室的“鸽子笼”时,她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抗议,累得几乎要散架。

双手因为长时间接触粗糙的金属坯料和震动的机器而变得红肿、粗糙,甚至磨出了水泡。

但身体上的疲惫,相比起精神上的压抑和屈辱,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车间里的环境恶劣到了极点。

安全措施形同虚设,工伤事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就像她第一天看到的那样,管理者对此漠不关心,甚至会把责任推到受伤工人自己头上,以此克扣本就微薄的工资和配给。

工人们之间也弥漫着一种麻木、猜忌和绝望的气氛,很少有真诚的交流,更多的是为了争抢稍微好一点的工具、或者在工段长面前表现而产生的勾心斗角。

而对于“伊莉娜”这样一个外来的、年轻貌美的女性,潜在的危险更是无处不在。

她尽量低调,沉默寡言,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但她那依然难掩姿色的容貌和那件旧风衣也遮不住的、丰满成熟的身材,还是如同黑夜中的烛火,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特别是那个肥胖油腻的工段长格里格斯。

自从第一天“伊莉娜”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单独聊聊”之后,他就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关照”她。

分配给她的总是最难处理的坯料,对她的工作成果也总是格外挑剔。

更让她感到恶心和愤怒的是,他还经常会以“检查工作”或“指导操作”的名义,在她身边打转。

终于,有一次,“伊莉娜”正在操作那台老旧的打磨机床,因为一批坯料的尺寸略有偏差,处理起来格外费力。

格里格斯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种令人不适的、虚伪的笑容。

“怎么了,科瓦奇?遇到麻烦了?”他站在她身后,靠得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烟草和汗液混合的酸臭味。

“这批料是不太好搞,新手是容易出错。来,我教你怎么调整角度……”

说着,他伸出了那只肥厚的、沾满油污的手。

但他的手并没有指向机器的操作面板,而是“不经意”地落在了“伊莉娜”那被工装裤包裹着、依然显得浑圆挺翘的臀部上!

塞拉菲娜(伊莉娜)的身体瞬间僵硬!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滔天怒火和强烈恶心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的手!

就像……就像卡尔的手一样!

那种粗糙的、带着侵略性的、将她视为可以随意揉捏的物品的触感!

格里格斯的手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得寸进尺,借着所谓“调整姿势”的名义,在她丰满的臀肉上用力地抓了一把,甚至还带着猥亵的意味揉捏了几下!

“……身体要稳住,重心放低,这样用力才对……”他嘴里还在说着冠冕堂皇的“指导”,但眼神中却充满了猥琐的、占到了便宜的得意。

杀了你!

这个念头如同血色的闪电般划过塞拉菲娜的脑海!

她只需要调动体内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就能让这个敢于在她——赤焰女王——身上动手动脚的蛀虫瞬间化为焦炭!

那种来自绝对权力的、毁灭一切的冲动,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束缚!

但她不能!

她是伊莉娜·科瓦奇!

一个无权无势、必须忍气吞声的底层女工!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但她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爆发的杀意。

她猛地向前一步,看似是为了更好地操作机器,实际上是挣脱了格里格斯的手,同时,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真假参半)的声音,颤抖着说:

“工……工段长……我、我自己来……我能行……谢谢您……”

她的声音很小,充满了惊惶,甚至不敢回头看格里格斯一眼,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那台冰冷的机器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格里格斯看着她那副被吓坏了、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发出一声低沉而得意的、令人作呕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得逞了。

这种新来的、没什么背景的漂亮女工,就是最好的“消遣”。

他也没再继续纠缠,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做得太过火也不好。

“哼,不识抬举。”他丢下这句话,然后慢悠悠地踱开了,留下“伊莉娜”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机器,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周围的工人们对此似乎视而不见,或者说,早已习以为常。

这种事情,在这个环境里,恐怕每天都在上演。

没有人会为“伊莉娜”出头,因为他们自己也可能随时成为被压榨、被欺凌的对象。

沉默和麻木,是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塞拉菲娜(伊莉娜)强迫自己继续工作,但她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怒涛。

这不仅仅是性骚扰,这是一种权力结构最末端的、最赤裸裸的欺凌和压榨,格里格斯这样的人,正是这个腐烂体系所滋生出来的毒瘤,他们利用着手中那点可怜的权力,将从上层承受的压力和剥削,变本加厉地转嫁到更底层的、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身上!

卡尔所承受的,恐怕不仅仅是失去家人的痛苦和政策的不公,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如同她刚才所经历的这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人格侮辱和尊严践踏。

她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那份仇恨的根源。

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将这一切彻底改变的决心。

她的“清算”,绝不能仅仅停留在高层。

这些基层的毒瘤,这些造成这一切的、看似微不足道的“恶”,同样需要被连根拔起!

她继续着手中那枯燥而繁重的打磨工作,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了。

每一次推动坯料,每一次忍受噪音和粉尘,都像是在为她心中那份越来越清晰的“清算名单”,添加着新的名字。

在泰坦重工第三零件打磨车间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环境里,日子一天天过去。

“伊莉娜·科瓦奇”像所有挣扎在这条生产线上的工人一样,默默地忍受着长时间的劳作、恶劣的环境、克扣的配给,以及像格里格斯工段长那样时不时投来的、令人作呕的骚扰目光。

然而,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伊莉娜·科瓦奇。

她是塞拉菲娜,是赤焰帝国的创始者和最高统治者。

她之所以能从底层一路披荆斩棘、建立起庞大的星际帝国,依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和铁腕,更有她那远超常人的学习能力、分析能力、以及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精准高效的思维方式。

这种“过人能力”,即使在她刻意压制、努力扮演一个普通底层女工的时候,也如同黑暗中的钻石,无法完全掩盖其光芒,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中,反而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显现了出来。

最初几天,她确实因为身体的不适应和对环境的极端厌恶而备受煎熬。但很快,她那强大的分析和优化能力就开始不自觉地发挥作用了。

她并没有像其他工人那样,仅仅是麻木地重复动作。

在每一次将粗糙的金属坯料送入那台老旧打磨机床、每一次等待指示灯亮起、每一次取出零件进行检查时,她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

她观察着机床每一个细微的震动和声响,分析着不同批次坯料的材质差异对打磨时间的影响,甚至计算着自己每一次转身、伸手、放置零件所耗费的时间和能量。

这个夹具释放有0.2秒的延迟,如果我在上一个循环结束前0.3秒开始准备下一个坯料,可以刚好衔接上……C类合金的硬度较高,初始打磨角度增加3度,可以减少15%的二次修正时间…… 传送带的速度似乎略有不稳,在第7和第12个滚轮处有轻微阻滞,放置零件时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可以降低卡顿几率……这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毫无意义、或者根本无法察觉的细节,在塞拉菲娜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中,却被迅速捕捉、分析、并转化为了优化操作流程的具体方案。

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精准,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步骤。

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最恰当的力度,处理好每一件坯料,甚至还能在机器发出轻微异响时,通过极其细微的操作调整,避免小故障的发生。

她越来越熟练地掌握着操作流程,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流程本身,达到了某种人机合一的、近乎艺术的境界。

其结果就是,在其他工人还在为了完成格里格斯定下的那苛刻的“800个标准件”日产量而苦苦挣扎、甚至不得不通过牺牲休息时间来弥补时,“伊莉娜”的产量却在悄然无声地持续攀升。

一周后,她的日均产量稳定在了950件以上,而且次品率低得惊人,几乎是其他工人的十分之一。

两周后,她的日均产量突破了1000件,而且是在标准工作时间内完成的,几乎每天都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工作量,然后便会默默地站在机器旁,或者帮旁边手忙脚乱的工友搭把手(当然,她会刻意控制,做得不那么明显)。

她每天都在超额完成指标。

这种异常的表现,自然没有逃过工段长格里格斯的眼睛。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女工运气好,或者特别能吃苦。

他还试图找茬,比如故意抽检她完成的零件,想要找出瑕疵来克扣工分。

但结果却让他非常失望——“伊莉娜”完成的零件,无论是尺寸精度还是表面光洁度,都无可挑剔,甚至超过了车间的平均水平。

格里格斯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恼怒。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还拒绝了他“好意”的女人,工作效率竟然比那些老油条还高?

这不合常理。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在她附近晃悠,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似乎想要找出她“作弊”或者“偷懒”的证据,但始终一无所获。

而“伊莉娜”超常的生产数据,也如同一个异常醒目的数据点,出现在了车间的周报和月报上,最终,被送到了更高层管理者的案头。

这天下午,车间里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很少露面的、穿着笔挺的深蓝色管理制服、负责整个第三零件打磨车间运营的厂长博恩(DirectorBorne),竟然亲自来到了环境最差的C区进行“视察”。

博恩厂长大约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眼神锐利,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强干、注重效率和数据的管理者。

他背着手,在几位副手和格里格斯的陪同下,缓步走在生产线之间。

格里格斯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博恩厂长偶尔停下来,看看某个机床的运行数据,或者拿起一个成品零件检查一下,但他的目光,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那个正在一台老旧机床前,专注而高效地工作的、穿着灰蓝色风衣(因为车间闷热,她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白皙但已有些粗糙的手臂)的深棕色头发的年轻女工。

塞拉菲娜那如同鹤立鸡群般的、远超常人的工作效率和专注度,终于引起了厂长的注意。

塞拉菲娜(伊莉娜)自然也感觉到了那道来自厂长的、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目光。

她心中一凛,知道麻烦可能来了。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但她的能力,就像她无法完全掩盖的美貌一样,即使在刻意压制下,也还是会不经意地显露出来。

塞拉菲娜(伊莉娜)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厂长博恩的那道锐利、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抬头,只是更加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那种近乎完美的、被千百次计算优化过的效率和韵律。

她知道,过度地回避反而会引起怀疑,最好的应对就是维持现状,让对方自己找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清晰的、不同于周围工人那种拖沓脚步的、沉稳有力的皮靴声由远及近。

塞拉菲娜恰好完成了一个工作循环,停下机器进行例行检查,一抬头,便看到厂长博恩已经站在了她的机床前,身后跟着一脸紧张、试图挤出谄媚笑容的工段长格里格斯。

“操作员……科瓦奇?”博恩厂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虽然穿着脏污工装、脸上也带着疲惫,但身形依然显得玲珑有致、特别是那双眼睛,在专注工作时流露出的、与周围麻木工人截然不同的某种……光彩的年轻女工。

“是……是,厂长先生。”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低下头,做出惶恐而恭敬的样子,声音也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紧张和怯懦。

“你的生产数据,”

博恩厂长没有理会旁边的格里格斯,目光依旧锁定在“伊莉娜”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非常……突出。远超同区域甚至整个车间的平均水平。解释一下。” 这并非疑问,而是命令。

塞拉菲娜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她的回答必须既能解释自己的“异常”,又不能暴露任何不该有的能力或背景,同时……或许还能为自己创造一个脱离这个糟糕环境、并且更接近核心信息的机会。

她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符合身份的“惶恐”和一丝“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命”的倔强。

“报告厂长先生,”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在粉尘环境中工作留下的痕迹, “我……我只是……只是想保住这份工作。我家里……情况不太好,全靠这份薪水……”

她恰到好处地暗示了困苦的背景,为自己的“拼命”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动机。

“我……我不太会说话,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就只能努力干活。”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这台机器……虽然有点旧,但、但我花了很多时间去熟悉它……摸清楚了它的一些……小毛病,尽量……尽量不让它出问题,也不浪费一点时间……”

她将自己的高效率归结于勤能补拙、对机器的熟悉以及对工作的极端重视,将那份源自统治者智慧的“优化”巧妙地隐藏在了“笨鸟先飞”的外衣之下。

博恩厂长听着她的解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一个真正愚笨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远超常人的效率和极低的次品率。

但他也没有点破。

这个女工,要么是真的天赋异禀,要么……就是隐瞒了什么。

无论哪种,或许都有利用的价值。

“嗯。”博恩厂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像你这样的效率,确实……浪费在C区的粗磨生产线上了。”

机会来了!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捕捉到了这句话中隐藏的可能性。

她适时地露出了“受宠若惊”和一丝“疲惫不堪”的表情,微微低下头,用带着些许期盼和更多惶恐的语气说道:

“能……能为泰坦重工效力,是我的荣幸,厂长先生。我……我会继续努力的。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只是这里的体力消耗确实……确实很大,我怕……我怕时间长了身体会吃不消,反而……反而会拖累生产……”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和“希冀”,“我……我以前在家乡……也学过一点……数据录入和文件整理的事情……虽然可能做不太好……但、但如果……如果工厂里有其他……不需要这么大力气的岗位,比如……抄写记录什么的……我……我愿意学!我保证会像现在一样努力工作,绝不辜负您的……您的期望!”

她将自己的请求包装成了一个既渴望减轻体力负担、又急于向更高层证明自己价值的、勤奋上进的形象。

这既符合逻辑,也恰好迎合了博恩厂长这种注重效率和发掘“可用之才”的管理者的心理。

同时,一个能接触“记录”和“文件”的岗位,无疑能让她更加方便地了解工厂的内部运作,甚至有机会接触到人事档案或生产事故记录,从而更深入地了解卡尔以及与他类似人员的情况,也自然能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像博恩厂长这样的工厂高层。

博恩厂长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他在权衡。

将这个高效得有些异常的女工调离生产一线,放到一个更容易监控、或许也能发挥她其他才能的岗位上……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能安抚她的积极性,也能更好地观察她。

“嗯……”

博恩厂长沉吟了一下,然后转向旁边的格里格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 “格里格斯,我记得生产调度科那边,好像一直缺一个负责核对生产批次和物料消耗记录的助理文员,对吧?”

格里格斯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在厂长面前,他只能连声称是:

“是……是的,厂长,确实有这么个空缺……”

“很好。”

博恩厂长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看向“伊莉娜”,用最终决定的语气说道: “科瓦奇,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C区了。去行政楼三楼的生产调度科报道,找科长皮特曼。他会告诉你具体做什么。记住,那里的工作虽然不累,但要求绝对的精准和细致,出了差错,后果比这里更严重。”

“是!是!谢谢厂长先生!谢谢厂长先生!”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的表情,连连鞠躬道谢,将一个抓住救命稻草的小人物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

“哼,好好干吧。”

博恩厂长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带着随从继续他的“视察”去了。

格里格斯狠狠地瞪了“伊莉娜”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不甘,但也只能悻悻地跟在厂长身后离开。

周围的工人们,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看向“伊莉娜”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一些……若有所思的探究。

这个新来的漂亮女人,似乎……不简单?

塞拉菲娜(伊莉娜)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那份“激动”和“感激”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算计光芒。

第一步……成功了。

她成功地利用了自身的“异常”,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脱离最底层、更接近信息核心的机会。

生产调度科,助理文员……这个职位,意味着她将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生产数据、物料流向,甚至可能……

间接接触到人事调动和事故报告。

几天后,泰坦重工,行政楼三楼,生产调度科生产调度科的办公室,与C区打磨车间的地狱景象相比,无疑是“天堂”了——至少在物理环境上是如此。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噪音,没有弥漫的金属粉尘,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至少经过了基础的过滤。

一排排廉价的合成材料办公桌整齐排列,桌上堆满了各种数据板、文件和个人杂物。

头顶的照明灯带发出稳定但略显惨淡的白光,空气中飘荡着劣质提神饮料和速食营养餐的混合气味。

伊莉娜·科瓦奇坐在属于她的那个小小的隔间里。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工厂工装以及外面的风衣。

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帝国统一配发给行政助理人员的标准制服——一件质地粗糙、颜色是毫无生气的浅灰色合成纤维衬衫,以及一条同样是深灰色、长度及膝的呆板铅笔裙。

这套制服的设计理念显然是功能性和抹杀个性,要求所有人都显得规整划一。

然而,穿在塞拉菲娜身上,这套廉价、剪裁也谈不上合身的制服,却起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甚至可以说是灾难性的“凸显”效果。

那件浅灰色的衬衫,面料缺乏弹性,在她胸前被撑得紧绷绷的,每一颗纽扣似乎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清晰地勾勒出下方那对与她纤细腰肢形成夸张对比的巨乳轮廓。

而那条本应显得职业、保守的铅笔裙,穿在她身上,却紧紧地包裹住她饱满圆润的臀部曲线,将那惊人的腰臀比暴露无遗。

坐下时,裙子的布料更是不可避免地向上收缩,露出了被廉价丝袜(她能领到的配给品)包裹着的一截修长匀称的小腿和大腿。

更要命的是,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保持坐姿,或许是刚才试图访问机密文件时精神高度紧张,当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或者深呼吸时,都能感觉到她身体某些部位那丰腴柔软的、被廉价制服紧紧束缚着的软肉,似乎会产生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果冻般的颤动。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属于成熟女性的柔软和生命力,与她那张依旧带着清纯感的脸庞、以及此刻故作的怯懦顺从表情,形成了更加诡异而诱人的反差。

她就像一颗被强行塞进灰色布袋里的、熟透了的、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布袋根本无法完全掩盖住里面诱人的形状和呼之欲出的成熟韵味。

这让她在一众身材普通、表情麻木的女同事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身制服,比那宽大的风衣更让她感到不自在和……危险。

它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最后一层防护,将更容易引起麻烦的“资本”暴露在了充满潜在威胁的环境中。

而且,这里的压抑感,也丝毫不亚于生产一线。

如果说车间里是肉体上的折磨和感官上的摧残,那么这里,则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官僚主义式的窒息。

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齿轮,埋首于自己面前那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数据和表格中,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疲惫、焦虑和对上级恐惧的复杂表情。

“伊莉娜·科瓦奇”的新上司,是生产调度科的科长皮特曼(Pittman)。

他是一个身材干瘦、头发稀疏、戴着一副厚重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墨水和劣质屏幕而有些发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紧张,似乎生怕自己负责的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从而引来上层的怒火。

皮特曼对这位由厂长“特别关照”调来的新人,态度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刁难,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淡和……隐隐的审视。

他交给“伊莉娜”的工作,是处理堆积如山的、过去几个季度的生产批次记录与物料消耗报告的交叉核对。

这是一项极其枯燥、繁琐、且容易出错的工作,显然,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考验”或者“晾着”这个背景似乎有些不寻常的新人。

好书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