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祁棠有点心中发怵。人气没了,就只剩下阴气,更诡异的是,连和村人什么时候走散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此刻,连怀中的牌位都仿佛散发着一股寒凉的气息。
她喉咙紧了紧,不敢停下,循着依稀可见的脚印继续在山道上走下去。
雾气渐渐散去,而她也终于看见了停在林子中央的花轿,只不过此刻花轿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下山去找她,所以阴差阳错错过了?
正困惑间,她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道尽头传来,远远看见有人影幢幢,祁棠正要迎上去,却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这群人没有脚步声。而且借着月光远远打量,竟如纸片一般的薄。
她一瞬间就想起了牧家村祠堂中消失之后化为鬼奴的汉子尸身,也是变成薄纸一般,杀人见血。
眼见那些“人”离得越来越近,祁棠在盖头下左右环视一圈,竟只剩下眼前的花轿这一个藏身之所。
她低头钻了进去。坐进轿中,手掌撑着轿椅,奇异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低头细看。
这确实是她的花轿不假。
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顶纸轿!
来不及思索为何纸轿能承受住她这个活人的重量,那些“人影”已经纷纷来到轿前。
透过被风吹起的纸轿帘打量,来的都是薄纸般的人皮……也是村人。
不错,这些人皮的脸,竟然和抬轿的村民们长得一模一样!
它们的五官就像被一双精妙的妙手画在纸上的一半,扁平又灵动。
祁棠背后一股寒气窜起,要知道活人是不会变成人皮的,变成人皮的都是鬼奴,难道在这短短不过半个小时的光景里,村民们已经全都遇害了?
轿身一晃,被人皮重新抬起,诡异的笑意出现它们的脸上,嘶哑的声音道出喜庆的唱和。
“新娘子,出发咯~”
身子倾斜,祁棠一手抓着轿身稳定身形,一手死死抱着牌位。
这些人皮要将她送向何处?
她必须翻过这座山头,将牌位送到牧念平的墓边,沈妄也在那里等她。
不知它们的目的地,她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直接从花轿中离开也很危险,若这些人皮要接的不是她呢?
若是她不小心一尖叫,被它们发现了活人的气息呢?
恰在此时,一抹光线照进花轿。
花轿虽然变成了纸轿,但是村民们上山之前为赶夜路悬挂在两侧的灯笼依旧未变,或许是因为灯笼本来就是竹条和薄纸编的,灵异力量也影响不了。
最初的惊吓过去,祁棠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害怕。她有一种莫名的底气,这种底气不来源于胆大,不来源于他人的承诺,而来源于某个人。
她相信他有着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给自己兜底的能力。
祁棠想了想,又从轿帘中静静看了一会儿,趁着所有人皮都不注意的时候,她探出手去,从灯笼下方将蜡烛取了出来。
烛火很容易就点燃了她撕都撕不破的纸花轿,惊呼声从花轿外传来,火苗顺着轿身舔舐到了人皮身上,轿子也陡然跌落。
祁棠仗着厚重的婚袍就地一滚,方向也没看,拔腿就跑。
她边跑边拍身上的火苗。前方树影婆娑,一片昏暗,她辨别不清方向,只知一味地向前。
村民模样的人皮一开始还追她,但渐渐被火势燎及自身,惨叫起来。
混乱中,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朝某个方向不疾不徐地离开。
祁棠刚要挣脱,从盖头下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只苍白的手,手腕上是婚服赤色的衣袖。
是沈妄。
她松了口气,差点就要出声了,又记起不能泄露了人气,随即紧紧闭上了嘴巴。
这只钳着她手腕的手,修长,苍白,有力。
确实很像沈妄。
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而且祁棠发现,他手中没有拿着牌位。要知道出发之前道长千叮咛万嘱咐,牌位是万万不能离身的。
“金童玉女合棺笑”,少了哪个都不行,如果沈妄不是故意想搞砸,为何他会连牌位也不带着?
除非他……根本不是沈妄。
可不是沈妄,又能是谁?这人的掌心是如此冰凉,宛若冰块一般贴着她的肌肤,几乎要激起她一层鸡皮疙瘩,只有厉鬼的体温会如此冰凉。
……是了,她知道他是谁了。
会身穿婚服,出现在半夜山林中的,除了沈妄,还有歌谣中的真“金童”。
她现在抱着阿宝的牌位,盖头上有封印活人气息的符箓,他肯定是将她认成了阿宝。
果然替厉鬼拜堂没那么简单,她还没顺利把牌位送到墓边,一路上意料之外的状况已经频发数次。
人皮拦路,厉鬼抢亲。
她静静地跟在一只厉鬼身后,行走在深夜的山林之中,如此刺激的体验,简直像亲身经历了一场恐怖片。
祁棠脑筋急转,她心想,不送到墓边,那送到墓地的主人手上,效果会不会是一样的?
思及此,她脚步一顿。对方牵着她的手腕没多使劲,她一停,他也停了下来。
祁棠就将牌位塞进了他手上。
好消息是对方接过了,坏消息是,他低头看了看,不知在想什么,接着出乎意料地把牌位扔在了地上,牵着她继续走。
完了!
他该不会真的要带她去“合棺”吧?
棺材里的他的真身死了二十年,恐怕早就是一具白骨,而且棺椁深埋土下,空气不流通,被他带进棺椁里,那跟活埋根本没有差别。
她绝不能跟着他走。
趁着他手指依旧松松圈着她手腕,祁棠冷不丁地用力挣脱了,她转身就跑。
然而没跑几步,因为天色太暗,盖头又遮挡视线,她竟然脚下一滑顺着一个倾斜的山坡跌了下去。
脑袋在石头磕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
再次睁开眼,头上碍事的盖头不见了,她躺在一张陌生的雕花木床上,视线模糊地扫了一圈,隐隐觉得房间的装饰很不像现代。
祁棠愣了愣,下意识摸手中的牌位。糟糕的是,阿宝的牌位也不见了。
“阿宝,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祁棠一跳,她这才发现房间中不止她一人。
眼前的女人有点眼熟,竟是牧红英,不过年轻了许多,像是二十年前的她。
她叫她……阿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