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女是村长的女儿,名叫牧红英。祁棠看着她总觉得莫名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唉。”牧红英长叹一声,“这汉子那天夜里喝醉了酒,把凌晨时分的敲门声当成了他刚死不久的老婆,就去开了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祁棠逐渐了解了牧家村之所以在外人眼中如此古怪的真正原因——整个村子,都被一只诡异而恐怖的厉鬼缠上了。
这只厉鬼是在二十年前出现在牧家村的。
出没的时间不定,但都是在深夜。到了村庄陷入寂静,人人熟睡的夜晚,一道幽厉的鬼影就会出现在街巷上,挨个敲响每一户人家的房门。
有时候它会伪装出你熟人的声音,有时候又会化作求救的女郎,用哀哀的恳切,着急的呼喊引诱你出去。
可一旦打开门,可怖的事情就会发生,对很多人来说,那是远比死亡还恐怖的结局。
祁棠恍悟道:“外界传你们性格孤僻排外,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村长叹了口气,将烟斗放下,沙哑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祠堂内:“没错。这就是牧家村的秘密,所以牧家村绝不允许留宿,它害了我们便够了,绝不允许它去戕害外人。”
牧家村,竟然是一个有着厉鬼存在的村子,而村民们隐瞒了这个秘密二十年,就连牧雪也从未跟她透露过。
牧红英擦了擦眼尾的眼泪,对沈妄道:“他死了,但厉鬼的诅咒依旧缠绕在他身上,我们想请你消除这份诅咒,让他这个可怜人能够入土为安。”
“人都死了,尸体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沈妄不为所动,冷漠地问,“如果不消除,又会怎么样?有什么非消除诅咒的理由不可?”
就在这时,祁棠注意到,白布似乎陷下去了一点。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度看去,这次白布又往下陷了半寸。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牧程大惊,上前大逆不道地掀开了白布,露出的尸首让祁棠瞳仁骤缩。
男人的尸首正在渐渐变得透明,情况……就和牧雪消失之前,她在月光下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尸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消失了。
人群中,他的亲族痛哭出声。
就在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喧哗声:“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不是可疑人员,是你们村长亲自请我来驱邪除鬼的!”
“就是就是!我师父可是龙虎山天师府门下,正一派嫡传第六十五代传人,要是惹他老人家生气,不帮你们铲除恶鬼了,你们可别哭天抢地!”
一个黄袍老道士拉扯着一个黄袍小道士闯了进来,老的那个在台阶上绊了一下,狼狈地扑到了祠堂前的地上。
祁棠凝神细望,一时也有些被震住。
这两人的衣着打扮,很像上个世纪的僵尸港片,衣服是崭新的,背后背着桃木剑,乱糟糟的头发扎成一个发髻,戴着混元巾。
因为这出意外,祠堂中悲痛的氛围被一冲而散,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看道士,又看看沈妄二人。
从外观来看,好像确实这个更像正牌的,那两个年轻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看上去都和道士这个职业格格不入。
可沈妄太镇定了,就算是被戳穿的现在,也看不见丝毫的慌乱出现在那张冷漠的脸上。
牧红英犹豫问道:“是抱元道长和守一小师父吗?”
“正是我师徒二人!”老道士拍拍屁股,挥开小道士的搀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似乎觉得有些丢脸,驱赶徒弟,“去,去,一边去,你师父我用得着搀扶?”
“牧程,你接错人了。”村长脸色一沉。
牧程抓耳挠腮,瞪着沈妄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是我们找的人?!”
“我又没说过我是。”沈妄抱着手臂嗤笑一声。
眼看村民们眼中渐渐露出了敌意,祁棠站出来坦白道:“抱歉,我们没有恶意……我是牧雪的同学,牧雪跟我提过她的家在这里,所以我才会来的。我只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事。”
牧程一听,神色一换,立马追问道:“你是牧雪的同学,那就是金宁大的学生,牧雪怎么样了?”
祁棠不知如何告诉他们这个噩耗,迟疑片刻,眼神扫向了棺椁。
即便她没有开口,众人也明白了。那名叫牧红英的妇人一下就腿软倒在了地上,发出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的短命儿啊!我早跟她说过,不能离开牧家村,否则村子里的诅咒迟早要了她的命,就是不信我这当娘的,非要去上大学,非要离开村子,啊啊啊啊……我的女啊,我的雪儿啊……”
牧雪竟是村长的外孙女,祁棠之前从未听她提起过。
牧雪一直是个很低调的女孩,也很少谈及自己的家事。
在妇人绝望的哭嚎中,她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哀伤,眼眶濡湿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村子中的人并未像外界一样忘却牧雪的存在,至少她的母亲还记得她。
抱元道长走到沈妄面前,眼神上下扫视,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无知小儿,谁人都敢冒充,你可知我是什么来头?”
沈妄才懒得管他是什么来头,伸手在他衣服一拽:“大师,你的吊牌忘记扯了。”
他把吊牌在手中晃晃,上面写着“影楼租出,损毁不退不换”的醒目字样。
这假道士脸皮却厚,直接摊开了手:“赔钱!”
“我为什么要赔钱给一个骗子?”沈妄冷冷说道。
抱元道长说:“谁说我是骗子?我行头没带,临时去影楼置办了一身不行吗?”
忽然间,沈妄微微皱眉看向棺椁,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感到一股诡谲的气息从棺椁中传来。
绕过了倒在地上嚎哭的牧红英,他一把掀起白布,看向棺椁深处。这个冒犯的举止引得众人纷纷惊呼:“你小子,要干什么!”
不等他将手掌探进去,那棺椁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晃动了一下,猛然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棺椁中的东西飘到了祁棠脚下,那是一张薄而软韧,惟妙惟肖的人皮,上面的五官赫然是消失的男子尸首模样。
沈妄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但祁棠还是看见了。
祠堂内部灯光骤然熄灭的前一刻,那张人皮猛然睁开了眼,无神的瞳仁中充满了怨毒和森冷的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