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吹来,祠堂内只剩下蜡烛熄灭后的寥寥烟火气。
忽如其来的黑暗令村民们陷入了惊惧,他们就好像已经提前得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惊恐与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祁棠也有些害怕,可是沈妄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很紧,又让她不是那么害怕了。
村民们骚动起来,她被他拉进了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他一手掐着她手腕,另一手按在她的腰后,她的身子不得不紧贴着他。
沈妄很高大,且身上有一种叫人莫名畏惧的气场,人群骚动,却不敢靠近这边。
陷入黑暗的双眼无法视物,但萦绕在鼻间的熟悉气息令祁棠感到安心。
“肃静!肃静!”村长用力一杵拐杖,“牧程,去把灯重新点燃。”
“是,村长!”黑暗中牧程应了一声。
在牧程去点灯的过程中,那张人皮在祁棠脑海中闪现,那个阴冷可怕的眼神,毫无疑问,那是真正的厉鬼。
至少在有厉鬼这一点上,村民没有说谎。
“来了。”沈妄轻声道。
她正疑惑间,下一刻,就在黑暗中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同时伴随着什么人体被一分为二的声音,鲜血溅射在木梁柱上的声音。
惨叫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无法视物的黑暗中,一切都那么混乱,那么可怖。
她紧紧闭上双眼,蜷缩在他怀里,同时感到脑后的手掌将她往怀中压了压。
“害怕吗?”
当然害怕。
“沈妄……”她颤抖的声音响起,“那是什么东西?”
“一张人皮。”
黑暗并不影响沈妄的视线,他鲜红的眼眸锁定着那张飞在半空中的人皮。
很薄,薄得像一张纸。
任何东西抵达了某种极致之后都会有杀伤力,比如高速冲刷的水流可以切开汽车,而薄到极致的人皮也成为了利刃,如水袖起舞轻轻一划,面前的村民就被一剖为二。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几乎快凝成实质。那张人皮忽然飘转过身来,锁定了他们的方向。
沈妄眸光一闪,手指微抬,却听到一声暴喝:“妖孽看招!”
开口的是那之前被他认定成招摇撞骗的老道士,但见他抽出背上的桃木剑,猛地往剑刃上喷出一把烈酒。
烈酒遇木即燃,他咬破了手指,以血为墨,迅速画出符箓。
那道鲜血凝成的符箓在桃木剑身上一闪,被他举起往人皮身上刺去。火焰逼退了人皮寸许,竟然真的有效,令沈妄有些诧异。
他生活在金宁市中心,和有着特殊能力的人类打交道最多的是六局,所以也潜意识认为,除了六局以外号称自己可以降服厉鬼的人类都是招摇撞骗。
不过这老道虽然有一些手段,但也只比普通人类厉害一点点,那人皮蓦然展开,把老道士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他在里面拳打脚踢,不住挣扎,却无法挣脱人皮的桎梏。
“师父!”小道士焦急地大叫。
祁棠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他索性托着她的臀,单手把人抱了起来,走到供奉灵牌的供桌前,从桌上的香炉中抽出一根没烧完的香。
屈指一弹,射了出去。
抱元道长从人皮中掉了下来。此时祠堂中的灯火已经被重新点燃,照亮出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大家不用怕,这厉鬼已经被我制服!”
“道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
“您是有真本事的!”
老道举起烧焦的桃木剑,踱步到人皮面前,看着人皮上面钉的香有点犯嘀咕。
这香竟深深没入了梁柱,力道十分悍然可怖,人皮被它钉得挣脱不能,不住挣扎。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压抑得它动弹不得的,应该是从这支香上传来的诡异气息,蕴含某种规则之力。
身后的人即将走上来,老道怕他们发现异样,赶紧点一把火把人皮烧干净了。
处理完人皮后,村长留下几个人收拾祠堂中惨不忍睹的现场。血淋淋如凶杀,但他们以前应该是经历过类似事件,适应能力很强。
牧红英走到了祁棠面前,她的眼睛依旧是红肿的,但已经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你们既然是雪儿的同学,今晚就留宿在我们家吧。”
“不用麻烦。”祁棠摆摆手说道,“我们开了车的,可以离开。”
“不行。”牧红英一脸严肃,“入夜之后,村子里会变得非常危险,不宜走动。你们是雪儿的同学,我不能看着你们出事。而且……她的朋友不多,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至少等参加完葬礼之后。”
虽然知道牧雪已经出事了,但听到葬礼两个字,祁棠发现自己有点呼吸不上来,心情十分难受。
“厉鬼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明白,为何人皮被烧毁之后,村民们依旧不认为村子安全了。
“不,那只是它的鬼奴。”牧红英摇摇头。
祁棠跟在她身后,同时情不自禁看了一眼沈妄。
多亏他的缘故,她对鬼奴并不陌生。每天载她上下学的司机同事,也是鬼奴,那是沈妄的鬼奴。
离开祠堂时,她看见村长毕恭毕敬地恭维着抱元道长和他的小徒弟,朝着村中最好的招待所去了。
“看来这位道长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是真的有能力的。”祁棠不由感慨了一句。她在混乱的黑暗中看不清楚,以为真是道长降服了那只鬼奴。
“嗯。”沈妄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牧红英的丈夫去世得早,她一个人住两层的独栋,女儿离开之后,家中就更显得空荡荡。
她为他们准备好整洁的棉被,并叮嘱牧家村地处群山环抱的深山之中,夜里寒凉,要小心生病。
她托着疲倦的身躯和丧女之痛前去一楼休息之前,不忘格外严肃地警告两人,如果夜晚响起了敲门声,千万不要理会。
即便她不开口,其实祁棠也会找办法留下来,因为整个牧家村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即便知道牧雪已经回不来了,她也想知道其中的具体原因。
那只敲门的怪谈是怎么形成的,为何村中人又会对它讳莫如深?
洗漱完毕后她回到房间,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牧雪的妈妈只给她和沈妄安排了一间房。
已经默认他们是情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