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这份工作,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苏塘镇,她连最后一点微薄的收入和立足之地都会失去。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看到她瞬间崩溃的反应,王德贵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安然身边,一只手看似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急,别急嘛,安老师。”他的手掌厚实而油腻,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递过来一种令人不适的温度和压力,“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作为一校之长,还是有些灵活处理的空间的。”
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拿开,反而顺着她的手臂,缓缓向下,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你看你,年纪轻轻,又是省城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业务能力也不错,就这么被辞退了,多可惜啊。”
安然身体僵硬,被他触碰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躲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一种比面对刀疤强时更恶心和更恐惧的情绪攫住了她。
刀疤强的威胁是直白的、粗暴的,而王德贵这种披着“关心”和“权力”外衣的侵犯,更让她感到窒息。
“校长……您……您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的意思很简单,”王德贵凑近了一些,口中呼出的带着烟味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廓上,“我可以帮你,只要我一句话,学校就不会追究你爱人的事情带来的影响,你就能继续安稳地当你的老师,不仅如此……”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我还可以帮你解决一部分债务,我在镇上还是有些关系的,跟信用社的人也熟,帮你周转一下,不是难事,而且,下学期正好有个高级教师职称的名额,我也可以优先考虑你。评上了高级教师,工资能涨不少,你压力也能小很多,是不是?”
说着,那只一直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滑到了她的后背,然后极其自然地向下,用力地揉捏了一把她的肉臀。
“啊!”安然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旁边躲闪,撞到了旁边的文件柜,发出哐当一声响。
她惊恐地瞪着王德贵,胸口剧烈起伏,“校长!请您自重!”
王德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副伪善的面具彻底撕碎,露出底下贪婪而狰狞的底色。
“自重?安然,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一个赌鬼的老婆,欠了一屁股债,除了这张脸和这身段,你还有什么?老子肯帮你,是看得起你!”
他一步上前,肥硕的身体带着压迫感逼近,双手猛地抓住安然的肩膀,臭烘烘的嘴就往她脸上凑。
“装什么清纯!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放开我!混蛋!你放开!”安然拼命挣扎,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拒着,指甲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了血痕。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碰落在地,茶杯也摔碎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狭窄的办公室里,两人扭作一团,安然单薄的力量在中年男人的蛮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制服衬衫的领口在挣扎中被扯开了一颗纽扣,露出了里面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黑色的胸衣肩带。
王德贵看到那片肌肤,眼神更加炽热,喘息也粗重起来,动作越发粗暴。
就在安然几乎绝望,以为自己即将被这令人作呕的侵犯吞噬时——
“砰!!”
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去,发出巨大的回声。
纠缠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动作瞬间停滞。
王德贵好事被打断,怒火中烧,头也没回就破口大骂:“操他妈的谁啊?!给老子滚出……”
他的骂声在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的气焰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慌乱。
安然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站着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少年。
依旧是干净的白衬衫,深色长裤,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路过。
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深潭。
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办公室里狼藉的景象,最后定格在王德贵仍然抓着安然肩膀的手上。
是陈启凡。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却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温度骤降。
王德贵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松开了抓着安然的手,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巴巴地带着谄媚:“太……启凡同学?你……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陈启凡没说话,目光从王德贵身上,缓缓移到惊魂未定、衣衫不整、泪痕斑驳的安然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被扯开的领口和裸露的肩带上停留了一瞬,很短,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又移开,重新看向王德贵。
依旧是没有说话。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和斥责都更具压迫力。
王德贵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在陈启凡那无声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对着还在发抖的安然,声音沙哑地说:“安……安老师,你……你先回去上课吧。”
安然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从王德贵身边逃离,甚至不敢再看陈启凡一眼。
她低着头,用手紧紧攥住被扯开的领口,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校长办公室,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魔窟。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楼的,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浑身都在发冷。
王德贵的猥琐,陈启凡的突然出现,那死寂般的凝视……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她逃回教学楼,躲进了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隔板,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地上。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呜咽。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屈辱和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她只是想好好教书,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哭了不知道多久,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颤抖着手,整理好被扯乱的头发和衣服,将领口的纽扣勉强扣好,又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红肿的眼睛。
看着镜子里那个脆弱不堪、眼睛红肿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课,还要上。
生活,还得继续。
……
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屈辱和惊悸,安然几乎是飘着回到了高三(三)班的教室。
推开门时,学生们自习的嗡嗡声略微一滞,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那个靠窗的空位,此刻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她快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黑板上的字迹有些歪斜,但她已无暇顾及,只机械地重复着教案上的内容,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将自己缩进知识的壳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办公室里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王德贵那张油光满面的脸。
然而,陈启凡最后那冰冷漠然的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让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下课铃响,她几乎是逃离了教室。
没有回办公室,她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深秋的操场空旷而寂寥,土跑道被踩得板结,边缘杂草枯黄。
她沿着跑道边缘,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圈,又一圈。冷风吹拂着她散落的发丝,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王德贵的威胁言犹在耳,辞退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而陈启凡……他为什么又一次出现?他那句“这钱,我来要”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种模糊的、不愿深想的可能性在她心底滋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与……自鄙。
走了不知多久,腿脚都有些酸软,她终于停下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操场最角落的那排红砖平房。
那是学校早些年建的仓库和杂物间,如今大多废弃,门窗破败。
她记得,有学生私下议论过,陈启凡偶尔会去那里。
鬼使神差地,她朝着那排平房走去。
最大的一间仓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半敞着,露出里面昏暗的光景。
她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凑近门缝往里看去。
里面堆放着废弃的体育器材和蒙尘的旧桌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霉变的气味。
而在这一片狼藉之中,靠墙的位置,赫然摆着一张破旧得露出海绵的暗红色人造革沙发。
陈启凡就半躺在上面,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脖颈后仰,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他眼睛望着布满蛛网和污渍的天棚,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后的微光从高处的破窗斜射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躯勾勒得有些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