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的脉搏终于沉寂下来。
我关掉了显示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关系网状图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漆黑,映出我那张因过度疲劳而略显苍白的脸。
整个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工位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将成堆的卷宗和物证袋投射出长短不一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和纸张混合的味道,这是我属于加班夜的味道。
“蓝夜公馆”的案子,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从最初的匿名举报,到锁定目标,再到昨夜犁庭扫穴的收网行动,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
队长在收队后的总结会上,再一次不点名地表扬了“在数据研判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同志。
我知道,他说的就是我。
我用礼貌而温和的微笑回应同事们投来的复杂的目光。
那副恰到好处混合了谦逊与自信的表情,我早已驾轻就熟。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骄傲。
从海量碎片信息中,抽丝剥茧,最终拼凑出通往真相的唯一路径。
这种用智力碾压罪恶的感觉,是我工作中成就感的来源,从踏入这行开始,我将之视为我一生的追求。
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蓝夜公馆”案,是我从警以来,第一次深度接触的、纯粹的“黄色案件”。
不同于以往那些伴随着暴力、毒品或命案的性犯罪,这个案子,核心只有两样东西——金钱和肉体。
一群非富即贵的男人,和一群自愿或半自愿的、同样拥有体面身份的女人。
我的任务是对涉案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和心理侧写,特别是那些卖淫女。
她们的动机、她们的心理、她们如何从一个普通人,走向出卖肉体的道路,这些都是完善证据链所必须的。
我必须在这些讯问笔录中查明这些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女性的心理状态,并对将我的成果付诸审讯工作,用以为案件进一步的深挖扩线找出突破口。
我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将其中一个花名为“芸老师”的女人的人生,翻了个底朝天。
她的真名姓张,26岁,本市一所重点小学的语文老师,未婚,长相清秀,业务能力出色,甚至还得过市级的优秀教师奖。
她的社交网络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日常动态不是晒学生的优秀作文,就是分享一些文艺电影的观后感。
她的手机聊天记录里,除了和同事、家人的日常交流,几乎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如果不是当场从那间弥漫着精液和香水味的包房里将她带回,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为人师表”的女人,会是“蓝夜公馆”里最受欢迎的头牌之一,以“听话”、“玩法多”、“服务好”而闻名于那个隐秘的圈子。
今晚,我在做她的侧写。
这是我的独门秘技,我称之为“体验派侧写”。
我会强迫自己清空所有的预设立场和道德评判,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代入”到目标对象的人生里。
用她的眼睛去看世界,用她的心脏去感受喜怒,用她的逻辑去思考问题。
这需要极强的共情能力和逻辑推演能力,但也极其耗费心神,甚至……很危险。
因为有时候,入戏太深,就很难再走出来。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拉上百叶窗,将自己沉浸在一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之中。
我的面前,摊开着芸老师的所有资料——她的日记、她的消费记录、她手机里那些被加密又被恢复的聊天记录……
我是芸老师。
我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着一群天真又吵闹的孩子的普通小学老师。
我喜欢文学,喜欢诗歌。
我的内心渴望浪漫,渴望被理解,渴望被一个真正能看透我灵魂的男人所拥有。
但我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家人催促我去相亲,对象无一例外,都是些条件尚可但灵魂乏味的“经济适用男”。
他们谈论的永远是房子、车子、孩子的学区房。
他们不懂叶芝,也不懂聂鲁达。
他们看不到,也不想看到我在课堂上讲《海燕》时,眼里的光。
我当然有欲望,我的身体里,有一团烧着的火。
深夜里,我偷偷的看萨德的小说,幻想自己就是女主角,被男主人公用各种方式征服、占有、蹂躏。
我因此发烫,两腿之间变得湿润不堪。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但又无法控制。
直到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一个家境优渥的学生家长,在一次私下的感谢宴上,将我引荐给了“蓝夜公馆”的经理。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男人,他看我的眼神,不像那些相亲对象一样充满了评估和算计,而是一种纯粹的、欣赏艺术品般的、带着一丝洞悉的目光。
他只说了一句话:
“张老师,你天生就该属于这里。你身上的那种书卷气,和骨子里藏不住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是男人最无法抗拒的毒药。”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人看穿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矜持,在他面前都土崩瓦解。有一种奇异的、被理解的战栗感,从我的尾椎骨升起。
我承认那个男人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那是我默许和自愿的沉沦的一部分。
第一次,我在一个装潢得如同欧洲宫殿般的包房里,被一个男人用的丝巾蒙住了眼睛。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敲打我最敏感的神经。
在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和他那双在我身上游走、探索的的手。
当他撕开我的丝袜,用那根滚烫的、坚硬的肉棒,捅进我那早已泥泞不堪的身体时,我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种被彻底填满、被完全占有的、灵魂都在颤抖的满足感。
他一边操着我,一边在我耳边用各种下流的词汇羞辱我,骂我是“穿着教师制服的骚婊子”、“专门吸食男人精液的贱货”。
没错!
没错!
是我是我!
那就是我,我哭了是兴奋的、是得偿所愿的泪水。
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哭着用最诚恳和谄媚的语气承认了男人对我的一切羞辱。
白天,我是那个受人尊敬的“张老师”;夜晚,我可以是被任意玩弄的“母狗”。
这种极致的反差,这种身份的割裂,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罪恶快感。
我于是我便如稀释毒品一般无法自拔。
……
我猛地睁开眼睛,从那种极度逼真的、几乎身临其境的代入感中抽离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怦”地狂跳着,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后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那因为过度共情而变得滚烫的大脑,稍稍冷却了一些。
我面前的显示器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稿,侧写完成了。
我熟练地登录了一个界面极其简洁、服务器架设在海外的匿名论坛。
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
每次完成一些特别的侧写后,我都会将那些无法写进官方卷宗的、充满了主观色彩和内心剖析的文字,以小说的形式,发表在这里。
这里的用户不多,我也不在乎他们能看懂什么。
这是一种奇妙的、安全的宣泄。
我的笔名,叫做“墨汁”。
我敲击着键盘,将刚刚在脑海中构建的那个属于“芸老师”的世界,原原本本地用一种冷静而又露骨的笔触记录了下来。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关上电脑,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酸痛。
但一种比疲惫更加强烈的感觉,却在我的小腹深处,悄然升起。
那是一种……渴望?
一种空虚而焦躁,渴望被填满的悸动。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两腿之间,那片从未在办公室里有过任何异样的私密地带,此刻正微微发热,甚至……分泌出了一丝可疑的、湿滑的液体。
“芸老师”的故事仿佛在我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仿佛我在自己的心底释放了什么可怖的怪物。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试图将这种荒谬的感觉甩出脑海。
我是白芷,不是什么“芸老师”。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就在单位的宿舍睡一觉。
男友今天也加班,昨晚发消息说直接睡在单位了。
也好,省得我回去还要应付他那套例行公事般的温存。
宿舍里只有我自己,夏夜微凉的晚风吹拂着我的面庞让我稍微清醒一些,但那种莫名的渴望,却像是跗骨之蛆,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闭着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起刚刚侧写时的那些画面。
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那有力而充满侵略性的手,那根滚烫坚硬的肉棒……
还有还有……
……
“你天生就该属于这里。你身上的那种书卷气,和骨子里藏不住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是男人最无法抗拒的毒药。”我逐渐混淆了想象中那个被束缚的女人的脸,张芸和白芷,我们是如此的相似。
“是我,是我,那就是我。”
入夜微凉,没有人能听见我在床上小声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