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隔音极好,厚重的门无声地合拢,将室内那一点微弱的光明与温度彻底隔绝。
林若瑄站在门廊的阴影中,一瞬间,仿佛被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黑暗,比她预想的更加纯粹,更加具有侵略性。
全盲片美瞳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视觉也几乎剥夺殆尽,只有在某些特定角度,才能勉强捕捉到前方物体极其模糊的轮廓,像水墨画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无法辨认具体。
耳塞隔绝了绝大部分声音,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以及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冰冷大理石地砖上的“叩叩”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显得突兀而刺耳。
她每迈出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身体被层层束缚,尤其是背祷式的姿势,让她的平衡感变得极差。
高跟鞋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一个不稳便狼狈地摔倒。
而一旦摔倒,以她现在的状态,想要再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冰冷的空气从披风的缝隙中钻进来,激起她皮肤上一阵阵细密的疙瘩。
那些写在身上的侮辱性文字,虽然看不见,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
深喉口塞抵着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带着不适。
鼻塞让呼吸变得格外费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缺氧和紧张而剧烈地搏动着,撞击着耳膜。
从她的公寓门口到电梯,只有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
她伸出被束缚在背后的手,努力用手肘或手背去触摸墙壁,以此来辅助定位和保持平衡。
冰冷的墙面传来粗糙的触感,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点,这栋以私密性着称的公寓楼道里空无一人。
她想象过无数次可能发生的意外——清洁工的突然出现,晚归的邻居,甚至是巡逻的保安。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心跳漏掉半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终于,她摸索到了电梯按钮。
她用手肘笨拙地戳了好几次,才感觉到按钮被按下的轻微凹陷。
等待电梯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微弱机械声逐渐靠近,然后是“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
她小心翼翼地挪进电梯。轿厢内有微弱的感应灯光,但对她而言,依旧是一片模糊。她记得一楼大厅出口的方向。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幽闭感愈发强烈。
狭小的空间,被剥夺的感官,以及身体上无处不在的束缚,让她产生一种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错觉。
然而,在这极致的恐惧与无助之中,又有一丝奇异的兴奋在血管中流窜。
这是她一手策划的“献祭”,她既是祭品,也是主祭者。
电梯到达一楼,门再次滑开。
午夜的大厅空旷无人,只有冰冷的空调风在循环。
她辨认着模糊的轮廓,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高跟鞋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回响,像在为她这趟诡异的旅程伴奏。
用肩膀抵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夹杂着都市尘埃和植物腐败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外界的黑暗似乎没有公寓楼道里那么纯粹,远处路灯和建筑物的光晕在她的视野里形成一片片朦胧的光斑,像印象派画作中失焦的笔触。
她站在公寓大楼的阴影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试图让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开阔”。
离家很远,意味着她将要走过漫长的街道,穿过无数个未知的角落。
这比开车要危险得多,也刺激得多。
她沿着建筑物外墙的阴影,开始缓缓移动。
人行道上的地砖并不平整,有些地方甚至有破损,这对穿着高跟鞋、几乎失明且身体被缚的她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她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却又不得不保持一定的速度。
她能感觉到脚踝和小腿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开始酸痛。
偶尔有车辆从远处的马路上驶过,车灯的光芒会短暂地划破黑暗,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让她下意识地缩紧身体,紧贴着墙壁或灌木丛,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虽然她知道,深夜的司机大多行色匆匆,不太会注意到阴影中的一个模糊身影,但那种被“注视”的恐惧感依然让她心悸。
她尽量选择那些偏僻无人的小路,即使这意味着要绕更远的路。
城市的夜晚并非寂静无声,远处传来的狗吠,偶尔的鸣笛,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是一些她无法分辨来源的细碎声响,都通过被耳塞部分过滤后的感官传入她的大脑,被无限放大,加剧着她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完全依靠着对路线的记忆——那是她在白天,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反复勘察、规划并牢记于心的路径。
每一个转角,每一段上坡或下坡,每一处可能有障碍物的地方,她都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
汗水开始浸湿她的后背,与冰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带来一阵阵寒意。
束腰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背祷式的姿势让她的肩膀和手臂早已酸痛不堪,几乎要失去知觉。
贞操带内的假阳具,似乎因为她长时间的行走和身体的颠簸,已经开始轻微地、无规律地蠕动起来,带来一阵阵突如其来的、令人羞耻的刺激。
她咬紧口塞,努力压抑着可能溢出的呻吟。
有一次,她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支撑,却忘了双手早已被缚在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她用肩膀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金属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她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异常,才继续颤抖着前进。
她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深夜的都市中穿行。
身体上的痛苦和感官的剥夺,让她逐渐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灵魂出窍,在旁观着这个被束缚的、狼狈的自己,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目的地。
她不知道,那个承载着她所有秘密和渴望的货箱,还有多远。
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这是她选择的路,是她为自己设定的,一场盛大而隐秘的苦修。
而苦难的尽头,或许就是她所追寻的,那极致的释放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