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回基地,风尘仆仆的众人就地解散。
沈烟烟如梦初醒地挣开了手。沈遽却依旧泰然如常,主动推开了车门等她。少女停了片刻,才跟着钻出车子。
沈遽又把车门合上,目光落在身侧的娇小身影上。手里好像空了什么,他无意识浅浅摩挲着手指,指腹间仿佛还残留有柔腻的余温。
“回去好好休息吧。”
大概因为车里很暖和,沈烟烟出来时,脸颊还带着未散尽的烘暖色。她轻声:“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沈遽的嗓音像是低沉悦耳的弦乐,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少女的心弦一颤,她开始多心,总觉得哥哥好像话里有话。
他言语中的关键词,也让她又控制不住又想起一些画面。她红着脸轻点下颔,逃也似地加快了步履。
回屋后,沈烟烟把还在睡觉的薛鹦轻轻地放在枕头上,望着手上柔软的一圈羊绒围巾,又轻叹了口气——
还是忘记还了。
而薛鹦眼睛刚撑开了一条缝,又舒服得继续眯了起来。像是一个几天几夜没睡好的人。
门外忽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两只爪子在不断往门上刨。
沈烟烟杏眸发亮,立马起身去打开了门。瞬间,一只油光亮滑、精神抖擞的大金毛直往她怀里扑来。
“汪、汪汪!”
“哈哈哈……”沈烟被舔得手心下巴发痒,蹲下身揉了揉阿诺的头,还是熟悉舒服的手感。
她抱着大犬亲昵:“乖阿诺?想不想姐姐?”
“嗷呜——”
薛鹦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大小,下了床慵懒好奇地踩过来:“咦,你养的狗狗?”
沈烟烟下意识道:“不是呀,是领主养的。”
“你一回来这狗就先来找你啦。”薛鹦心知肚明,嘴上戏谑地打趣:“看来它是更喜欢你,胜过喜欢领主啊。”
沈烟烟抚摸着狗狗毛发的动作微微一滞,眼底有些怔凝。就好像薛鹦的话忽然点醒了什么,让她不由一悸。
明明在她死后,哥哥才是和阿诺相处最久的人?可阿诺为什么会最亲近她?
是因为……难道它还记着‘她’么?
可如果连一只小狗,都能辨认出这种熟悉感——
她忽然有些不敢深想。
……
第二天,沈烟烟带薛鹦完善了登记,又领着她在基地里转了一圈。
中午在食堂用餐时,沈烟烟能感觉到周围不断投来打量的目光。但她却感觉无端比薛鹦还要紧张。
薛鹦去打汤的功夫,自然而然地围来了几个好奇的女生。有人凑过来主动问:
“孟烟,她是你们带回来的幸存者吗?还是异能者?”
薛鹦的真实身份在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沈烟烟谨慎地斟酌着字句:“一开始,是我们在东南角的商圈里,发现了几个敌对的异能者……”
这一句成功带跑了部分人的好奇心。听众纷纷追问:“那些是谁的人?”
“领主在,还有人这样不知死活?”
“后来呢?”
沈烟烟又在脑子过了一遍,暗暗吸气。起了头,余下的话就好继续说下去了。
“他们是东南方一个原始野蛮的组织,企图过来抢占北区的资源,对我们主动发起了攻击。”
“领主很强,一出手就解决了。”
少女生得乖巧甜美,看起来就像不会骗人的样子。明亮漆黑的眼瞳望向逐渐靠近的人影,字音清晰道:
“阿鹦原本是他们组织的成员,但是忍受不了他们的毫无底线——主动提醒了我们对方头目的意图。所以事情解决后,她就归靠了我们北区。”
沈烟烟没有说谎,只是微妙地改变了措辞。叙述也没有遵循着时间线,春秋笔法一般模糊了因果。
也就把薛鹦不幸的过往遮掩带过了。
薛鹦脚步一顿,又自然地走到众人间,把餐盘放在沈烟烟旁边给她预留好的位置上。
她顺理成章地接过递来的铺垫,扯开笑脸,声音清脆:“对呀!我早就受够他们了。还是你们北区好,伙食都比那的丰富好多。”
“我叫薛鹦,鹦鹉的鹦,你们也可以叫我阿鹦。以后就要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
听者们自然地以为薛鹦是几个异能者的其中一员,只是借机“投诚”了。
薛鹦长了讨喜的模样,言语间有种天生的随和,让人无形放下戒备心。于是她们的注意力又转向对那个组织的好奇。
薛鹦逐一回答她们的疑问,朗声道:“他们喜欢搞图腾崇拜,整天神神叨叨的……而且重男轻女,奉行大男子主义。”
“被领主杀死的那个人,就是个重度直男癌变态。”
“组织的理念跟集中营没什么两样。灭霸懂吧?组织在外遇到幸存者,不仅不会救,还会杀死对方。他们还对末日的降临大肆欢迎,都是疯子。”
“……”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她又话题一转:“你们北区基地的人都好厉害呀,比如领主的水系异能,还有烟烟的木系异能。”
有人感叹了一声:“原来孟烟是木系异能?”
薛鹦敏锐地捕捉到那道好奇的声音,肯定道:“对呀,烟烟的木系异能很实用的。藤蔓能当钢筋用,能变蒲团坐,能荡秋千玩儿——她身上还有股花香,你们闻到没?”
“我们经过一个恶臭的大水潭的时候,她就变了朵大牵牛花让我藏里边。”
“我猜她还能和植物沟通,比如让它们指路、知道谁缺水了、哪个方向有污染物啦……”
沈烟烟感觉到有些亮晶晶的目光,一下投到了自己身上,让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问她:“我想要一朵栀子花?你也可以变出来么?”
“可以的。”
见少女掌心生出一朵纯白的花后,其他人不禁更兴奋了:
“那多肉可不可以救活?我上次捡了一盆回来,看起来快死了。”
“烟烟烟烟……”
她们的热情让沈烟烟有些招架不及,她一下被簇拥着成了目光的焦点。
其实北区里的女生,无不多少有暗中关注过孟家这对姐妹。外形卓越发光的人,总是容易吸引更多关注和接近。
但姐姐性格喜欢独来独往,是异能者中精英一样的存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余的空暇和闲心。
而妹妹,则是太漂亮了……
仪态和外貌,都好像那种末日前的名媛千金。让人生怕哪里冒犯了她,容易生出距离。
少女和末世里的芸芸众生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罩子。而她就像玻璃球里精致的小人,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好像从那层玻璃里走出来,就不禁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弄碎了她。
但是薛鹦这么一聊开,就仿佛无形把女孩和她们之间的距离都拉近了许多。有些人似才忽然意识到:孟烟其实也没那么不好接近相处。
少女无论问什么都会回应,嗓音也是柔声细语的。就像是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头的邻家妹妹。
看沈烟烟快应付不过来了,薛鹦才继续接过话头。
她讲得滔滔不绝,一边贬低蓝河的组织,又把北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北区简直是人类的希望之光、末日里的耶鲁撒冷、什么话都出来了。
北区的人自然是听得极为满意的。
尤其薛鹦的嗓音像说书一样流畅,一点边角料也讲得妙趣横生,让人忍不住就想继续听下去。
许久,薛鹦才喝了一口水:“好啦,我讲得口都干了。你们还没听累吗?都不困的吗?”
众人才如梦初醒:“对噢,我们该回去午休了……”
这才三三两两恋恋不舍地散了。
“那阿鹦,你和烟烟,明天还要继续给我们讲噢!”
“好说好说——拜拜,明天见。”
众人散去。薛鹦才回过头,捏了捏旁边一直在倾听,眸如春水盈盈的女孩子的脸。
她笑得灿烂:“烟烟,我们也一起回去吧。”
……
在路上,薛鹦却越走越慢。
像是刚才四平八稳之下掩饰得极好的情绪,一点点泄露了出来。
“烟烟?”
“嗯?”
“其实——你也不用把我看得那么脆弱——”
妙语连珠如她,也难得有些语塞。然而话刚出口又忽然一顿。
薛鹦感觉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