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工作,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展开。
有了第一天的适应,我和林悦都显得更加从容了一些。
我开始深入研究宏达机械现有的客户售后记录和设备故障数据库,试图从中找出规律,为后续的技术支持和部门管理打下基础。
何小平给我的权限不小,看得出他对我的期望很高,这也让我更加不敢懈怠。
我埋首于各种型号的纺织机零件图纸和维修报告中,大脑高速运转,努力将这些陌生的信息消化吸收。
林悦则在小刘的指导下,开始尝试接听一些简单的客户咨询电话,并学习如何使用公司的客户关系管理系统录入信息。
她的声音天生带着一种温柔的亲和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听到她耐心解答客户问题的轻柔语调。
偶尔遇到刁钻的客户或者复杂的技术问题,她会暂时挂断电话,然后带着一丝求助的表情,小声地向我或者更有经验的小刘请教。
每当这时,我都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言简意赅地给她一些提示。
她听得很认真,一边点头一边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电话,用更加专业和自信的语气去回复客户。
看着她努力适应新环境、认真学习新技能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了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人,正在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而努力。
我们依然维持着在公共场合的适当距离。
眼神的交流变得更加隐蔽,偶尔在茶水间相遇,也只是相视一笑,或者低声交谈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但那种只有我们彼此才懂的默契和心照不宣的亲密,却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她在感受着我的存在,我也在感受着她的陪伴。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平淡的工作中隐藏着一个甜蜜的秘密,让原本可能枯燥的日常也染上了一层令人心动的色彩。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忙碌而又带着隐秘温情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午餐依旧是一起去公司附近的小餐馆解决。
这一次,林悦的情绪明显比昨天好了很多,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们聊着上午工作中有趣的事情,聊着对周末的期待(虽然我们都默契地没有直接提及那个“酒店之约”),气氛轻松而愉快。
阳光透过餐馆的窗户洒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下午的工作节奏依然紧凑。
我开始着手整理一份关于常见设备故障及解决方案的内部手册,希望能提高整个售后部门的工作效率。
林悦则在小刘的帮助下,开始处理一些简单的客户投诉邮件。
大约三点多钟,办公室里正是一天中相对安静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只剩下键盘敲击和打印机工作的声音。
突然,办公室靠近门口的方向传来几声清晰的敲门声。
“请进。”离门最近的一个同事扬声应道。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小哥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个电子签收板和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你好,请问顾小北在吗?有您的快递。”
“顾小北?”办公室里有几个人下意识地抬头寻找。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研究一份复杂的电路图,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离门口不远的林悦反应最快,她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好奇,微笑着迎了上去:“你好,我帮他签收吧。”
快递小哥核对了一下信息,林悦签完字,道了声谢,然后抱着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纸箱,转身朝我的工位走来。
她的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奇事物般的、促狭的笑容。
来到我面前,她故意将纸箱往我桌子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双手叉腰,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模仿着领导的派头说道:“顾大主管,您的快递到了!”
她这俏皮的样子引得附近几个同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被她逗乐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你爱闹。”
林悦吐了吐舌头,弯下腰,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纸箱,上面的快递单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到寄件地址似乎是……邯郸?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我,语气里充满了疑问:“刚来浙江第二天就有快递啦?还挺神秘的嘛。你买的什么呀?这么快就寄过来了?”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纸箱,上面因为运输过程而产生的边角磨损和胶带痕迹,瞬间就想起来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在邯郸的、因为一点包装瑕疵就拒收退货的买家,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很快就被再次看到这些“老朋友”的亲切感所取代。
我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划开纸箱的胶带,一边说道:“你昨天不是还问我的那些音乐设备什么时候弄过来吗?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
随着纸箱被打开,里面露出了被泡沫和填充物保护得很好的东西——正是我那块用了好几年的艾肯(iCON)专业声卡,以及那支陪伴了我无数个夜晚创作的电容麦克风。
它们静静地躺在箱子里,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旅行,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哇!真的是你的声卡和麦克风!”林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凑近了看,“这么快的吗?我还以为你要过段时间再寄过来呢!”
“快?”我拿起那块熟悉的声卡,用手指拂去上面沾染的一点点灰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可不是快嘛,是人家‘退’回来的,能不快吗?”
“退回来的?”林悦更加疑惑了,“怎么回事啊?”
周围的同事听到我们的对话,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很有分寸地没有围观,只是各自竖起了耳朵。
我把声卡重新放回箱子里,简单地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浙江之前,想着这套设备也用了几年了,打算在二手群里卖掉,到了这边再换一套新的。联系好了一个邯郸的买家,谈好了价格,我就从江西给他寄过去了。”
我拿起那支银色的麦克风,检查了一下,还好,都完好无损:“谁知道啊,东西寄到了邯郸,那位买家验货的时候,说外包装纸箱在运输过程中有点压伤变形了,”我指了指纸箱上确实存在的一些褶皱和凹陷,“就因为这个,人家死活不肯收货,硬是给快递拒收退回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里面的东西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保护得好好的,就因为个纸箱……唉,真是遇上矫情的人了,麻烦得很。”
我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抱怨一件无伤大雅的麻烦事,而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人。
毕竟,现在当着林悦和同事的面,没必要过多地渲染那次不愉快的交易经历。
关于那个“风帆”刘超,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说,或者,也许永远不必再提。
林悦听完我的解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没有像我一样去评价那个买家,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箱子里那冰凉的金属声卡外壳,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带着几分宿命论意味的笑容:“那……这说明这套设备还是跟你有缘分呀,舍不得离开你呢。既然它自己回来了,那你就还是留着继续用吧,别卖啦。”
她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是一件顺理成章、命中注定的事情。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对我这番“遭遇”的理解和对我留下这套设备的认同。
心里因为那次退货事件而残留的一点点不快,仿佛瞬间就被她这温柔的话语抚平了。
是啊,也许她说的对。
这套设备陪伴了我那么久,记录了我那么多或孤独、或迷茫、或充满激情的时刻,或许,它们真的舍不得离开我吧。
既然回来了,那就留下吧。
“嗯,你说得对,”我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看来是命中注定还要继续为我服务了。正好,省得我再花钱买新的了。”
我将纸箱重新封好,暂时放在了办公桌下面。
“等周末有空了,我再把它们安装起来。”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在办公室引起太大的波澜,大家很快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但我的心里,却因为这个意外的快递而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方面,再次拥有了这些熟悉的音乐设备,让我心中那份对音乐创作的热爱和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想到未来可以在这个新的城市,用这些熟悉的“伙伴”,继续记录我的心声,甚至……为身边这个女人写歌,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期待。
另一方面,林悦刚才那句“说明这个设备与你有缘”,以及她对我解释时那种全然的信任和温柔的态度,也让我心中充满了暖意。
她没有追问那个“矫情”买家的细节,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必要的八卦或怀疑,只是用一种最简单、最温暖的方式,接纳了这个小小的意外,并赋予了它一个美好的寓意。
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和理解,让我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也许,真正的亲密关系,并不仅仅在于身体的契合,更在于这种日常琐碎中,不经意的理解和恰到好处的边界感。
我转头看了看身旁认真工作的林悦,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小插曲,正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打着。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柔和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下午,因为这个意外的快递,似乎变得更加充实而值得期待起来。下班的铃声仿佛也变得格外悦耳。
收拾好东西,关上电脑。
我和林悦再次默契地随着人流走出办公室,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一次,她挽住我胳膊的动作更加自然而急切,仿佛一刻也不想再分开。
“今天晚上……还是一起做饭吗?”她仰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温馨二人世界的期待。
“当然。”我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今晚,我来主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好呀好呀!”她立刻欢呼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身后是渐渐安静下来的办公区,身前,是属于我们的,充满着温馨烟火气和无限可能的夜晚。
而那个关于声卡和邯郸买家的小小伏笔,也如同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会再次泛起涟漪。
但至少现在,它被包裹在甜蜜的日常之下,暂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