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祁棠迟到了。撞见她迟到的是最严厉的数学老师,私底下素有灭绝师太之称,于是顺理成章地,她被罚在教室后面站了一节课。
迟到原因是闹钟定得太迟。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天天早上都是沈妄来接自己的日子。
她的司机同事技术值得信赖,一般还能提早十多分钟到校。
但沈妄今天早上没来,她自己打车来的,被困在早高峰车流里,磨磨蹭蹭迟到了几乎半个小时,灭绝师太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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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你好。”祁棠被一个在班级外面走廊上徘徊的女生叫住了,她含羞带怯地把一个粉色带着香气的信封递给了她。
“你也是特优班的学生吗?可以帮我把这封信给沈妄吗。”
这个信封的颜色,加上女孩的表情,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封什么性质的信件。
她接过了,顿了顿,浅笑道:“好呀。”
但是沈妄没在教室。估计要么逃课,要么找地方睡觉去了。他总是这样,老师们也习以为常。
某节课间,祁棠看见他面无表情地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看见他的脸,手里握着信封的祁棠忽然胆怯了。她拉住一个路过的同班同学,把信塞给他。
被她拉住的人是魏响,他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不自己给?你和沈妄关系不是很要好吗?”
祁棠倒是想知道“要好”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是不是对沈妄和自己的关系有点误解?
隔着远远的,她看见魏响把信件交给了沈妄,魏响似乎抱怨了几句,沈妄忽然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隔得远,祁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连忙低下头装作找卷子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拒绝了他,祁棠面对他时有点不知所措,偏偏她位置又在沈妄后面,上课盯着他的背影她都如坐针毡。
要不干脆请假几天算了。
当她这么想时,却从胡思茵口中得知了沈妄去办公室的原因。
当时是一节体育课,她和俞玉两人跑完步就溜走了,去校园超市买了冰淇淋。
三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聊天。
“沈妄是去请假的吗?”祁棠微微睁大了眼睛。
难道不仅是她,沈妄也觉得很尴尬?
不不不,他的性格绝对不是那种被拒绝了就无地自容的类型。
“这就麻烦了,老师好像安排你俩去社会实践了呢,如果沈妄请假,那你就得跟另外的人去了。”
七中作为一所德育全面发展的高中,每个学期都会给学生安排社会实践活动。
高一是去公园捡垃圾,高二的时候是去博物馆当讲解员,现在高三了,社会实践安排的是去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
“只有我俩吗?为什么安排我们去?”
祁棠傻眼了,这个节骨眼上,老天爷是故意和她作对吗?
“哎呀,沈妄已经保送了,你不也通过了金大舞蹈专业的校考吗?而且最近文化成绩也稳了,老班可能觉得全班就你俩比较清闲吧。”
祁棠不禁心生淡淡的死意。
俞玉回想道:“不过沈妄好像每年这个时候都请假来着。去年好像也是吧?请了足足一个星期呢。”
祁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她把没吃完的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对着两人挥挥手:“我有事,先走啦。”
“诶,跑这么急,什么事啊……”
她急匆匆跑回教学楼,偷溜进办公室。
班主任上课去了,没人注意到她。祁棠凭着记忆,从抽屉里翻出记载着学生资料的档案,一路看下来,找到沈妄的那一栏。
这个信息佐证了她的猜测。
……
放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地面变得泥泞湿滑,走在上面随时有摔跤的风险。
一到下雨天,校门口就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祁棠也想早点回家,可因为今天迟到的原因,她又得留下来做值日。
在抱怨声,椅子拖曳声中,人潮渐渐散尽了,班级很快空旷又安静下来。
但,她最关注的那个人没有离开。他像是特地等她似的,叫祁棠的心七上八下。
“你今天是在躲着我吗?”
一只苍白的手按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祁棠抬起头来,肩膀瑟缩了一下,看着沈妄冷冷的表情装傻:“没、没有呀。”
他不带情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良久,嘲讽地勾起唇角:“就算不躲着我,我也不会死缠烂打的,放心好了。”
祁棠没说话。
他离开之后,她开始打扫卫生。在倒垃圾时,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张连拆都没拆开的粉色信封。
她把信捡起来,拆开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细细地撕成了碎片,和所有垃圾一起打包扔到了学校的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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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没有停下,似乎有越发下大的趋势。她走出校门口时,在熟悉的位置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祁棠顿了顿,还是走向了公交站的位置。
她在公交站的雨棚下等着,她在等公交,迈巴赫停在暴雨里。
时间慢慢流逝。
不知何时,当她再抬头看去,迈巴赫离开了。
天气似乎影响了路况,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等车的人只剩下她一个,通向祁棠家方向的公交车才终于驶来。
暴雨的天气,黄昏和彻底的天黑没有区别。
她收起雨伞上了车,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辆车已经颇为老旧了,从座椅到扶手都像上个世纪的款式,开起来有沉重的嘎吱声,就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
然而祁棠不知道的是,随着公交车起步,车头崭新的车牌号掉了下来,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老车牌。
历经岁月和流水的腐蚀,连数字都快看不清了,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质。
随着公交车行驶,每一站路停下,乘客都要多出一些。
一个年轻女人上了车,坐在了祁棠旁边的位置。
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一边拍一边哄:“哎呀,乖,不要闹啦,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是啦是啦,前天还骗了几个,冻在冰箱里的,够你吃好多天啦,今天给你炖大腿,好不好?”
她自言自语的内容太过奇怪,祁棠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一股惊悚的冷意蓦然爬上了脊背。
女人怀中抱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染满血迹的、老旧的破布娃娃。



